七月流火,焚烛毁我。
医院,妇产区。
苏梦最近跑医院次数越来越多了。
林富陪她的来的却越来越少了。
今天虽然是陪她来了。可他却一直在门口打电话。说是陪,不如说,是送。接送的送,像是走过场,走形式。而这一切,也都不是苏梦争取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带来的。
听说,林富他老婆要跟他闹离婚了。闹得挺凶,闹得林富日日歌闷酒,伶仃大醉。
苏梦给他打电话,林富喝醉了,把她当做他老婆,冲着苏梦喊:“你个老娘们,好狠啊!说离婚就离婚!老子不答应!”
苏梦等他说完,街头的冷风一阵一阵刮着。路旁的绿化树,颤颤发抖,抖落无数黄的,青的,青黄不接的树叶。
林富喊完了。苏梦清了清声音,笼紧外衣,“富哥,我是梦梦。”
林富扯了嗓子喊,“谁?哪个梦梦?天上人间的?还是一指天下的?”
苏梦抬头,看见一盏橘黄的路灯。可能是因为年久,路灯外壳里布满了灰尘。灯反射出来的光变得微弱,映照在苏梦清秀的脸上,她自嘲的笑笑,依然柔着声音,对着话筒说:“富哥,我明天孕检,离预产期只有一个月了。”
她退了一步,缩在灯柱的阴影下。话筒里有含糊不清的声音传来。像是骂骂咧咧,絮絮叨叨……
林富醉了。苏梦胡乱的应着几句,便温声只听他讲。乱七八糟的,东说几句道上的人和事,西喊几声他念念不忘的老婆。
说起林富的老婆,苏梦也是见过的。照片上见过。她和富哥的结婚照,就挂在富哥湖南老家的床头上。苏梦,还睡过那张床。
苏梦肚子里的孩子做B超查出是儿子的时候,林富带着她悄悄回了一趟湖南老家。
苏梦还记得,从江城去林富的老家,得先做动车,几个小时到了一个叫“怀化”的地方,再转大巴。大巴依然不能直达,又转了面包车。面包上,苏梦透过布满灰尘的车窗,看见外面连绵起伏,巍峨的大山。深幽,青翠,山花,小溪,鸟鸣,山风也唱着歌。
苏梦开心的对林富说:“想不到你家的风景这么好。”
“青山绿水,鸟语花香。真是宜居的好地方。在这里养老,说不定能活一百岁呢。”
富哥抽了支中华叼着,苏梦孕期反应大。车里空间小,他看了一眼苏梦的读书。干砸吧了口烟头,冷哼一声:“是嘛。可我那短命的爹,怎么只活了三十多年便入土去了。”
苏梦愣了,几次张嘴,却说不出话。
林富清了嗓子,推开车窗,哼哧一声吐出一口浓痰,“你们这些城里人眼里,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了花开,树绿就讲空气,讲风景。”
“活在这大山里的人,他们的眼里,看山,是牢!一座座固若金汤的监牢。”
平日里的林富,总是嘻哈打趣,浑黄段子,动手动脚的样子。而现在他的眼里带了一丝不屑,斜斜的瞥视一切。苏梦不知道,自己哪一句话惹到他,她有些不悦,因为林富的较真,扫了欣赏风景的心情。
面包车沿着山路一直往上,好在,这里已经全部是水泥路面了。不然,颠簸起来,也有得受得了。
到了山口,林富让司机停了车,林富下车点燃了叼在嘴上许久的烟。一眼望去,群山点点,青黛连绵,全都像伏在了她们脚下似的。
苏梦还在闹气,没有说话。只是静立在山口,山风穿过她层层叠叠的纱裙,她像蝴蝶一样,张开了双手,迎着风深吸一口气。
林富突然问她:“知道我们踩在什么地方吗?”
苏梦睁开眼,无聊的瞥他一眼,还是回答了:“山顶上呗。”
林富冷笑一声,“这是大山的脊梁。”
苏梦噗嗤一笑,“你是想证明一下,你也上过九年义务教育?”
林富将手里燃至一半的烟,扔在脚下。脚上的名贵皮鞋摁塌在烟上,将它左右使劲,摁进了脚下深黄的土里。
“这里的人,扎根在大山的脊梁上!而大山却生生压垮了活在这片土地之上的人!”
“这些人,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她们的脊梁骨,早就已经断了!”
山谷的回音嘶喊着回应林富。像呐喊,像嘶吼。
苏梦觉得震耳。耳膜嗡嗡的响着。她不想听这些,不愿意想这些,赏风景的心情被林富扰得干干净净,她怏怏的说:“走吧,我们上车吧。”
司机刚好从林子里撒尿回来,他顺了顺皮带,肥大的屁股又粘回座椅上,发动车子。
苏梦钻了进去。
林富站在原位,眼神深沉,凝望着整片连绵起伏的大山,半晌才挪了脚步也回了车里。
一路沉默,山水不语,人亦无言而过,终究,如同过客。
直到黄昏日落,才行山腰上崭新的农村自建房门前。
苏梦原以为,林富虽然在城里有房有车,但这深山老家可能还是破旧的老房子。
没想到,老家的房子倒修得新派得很。门前还用立柱撑起二楼的玻璃阳台。煞是洋气。
一个穿老布衣裳的老人很快出来了,她面色欣喜,上前拉过苏梦的手,眼睛上下打量着苏梦,最后停留在苏梦还扁平的肚子上,“哎呀!是小苏来了啊!快进屋坐!这一天路可累坏了吧!”
苏梦知道,林富已经提前打了电话给老人。她也很大方的张口就喊:“妈,没事。我不累,林富把我照顾得很好的。”
林妈笑得更加开心了,嘴都合不拢了似的,“哎呀!这丫头,合我老婆子眼缘!说话也招人喜欢!可比那秋萍招人……”
林富三两步夸进屋里,有些不耐烦的喊:“妈!你说什么呢!”
林富知道。这些年,秋萍和老妈的关系,日益恶化。都说,这婆媳关系是千古难题。这话,真他妈不假!
在林富看来,秋萍没什么不好的。虽然,他自己喜欢在外面浪,可这不代表他就跟秋萍没有感情了!他自己认为,他很爱秋萍。
而他老妈,最唠叨的就是:“儿子啊!你爹死得早!只留了你一个独苗!那秋萍千好万好,可她连着生了俩闺女!还不肯生老三!那就该离了!”
“如今,你这般身家!村里不知多少姑娘想嫁过来呢!”
林富总是懒得离她。老人家,除了对她好,孝顺!就该好好养老。
至于儿子,林富这些年,没少在外面努力。这不,苏梦肚子里不就给她装回来了嘛。什么大不了的事嘛!
林妈妈利索的杀了老母鸡,烧了鱼,又闷了排骨。腊肉,香肠,猪头肉,都拥挤着上了桌。
苏梦看着满满当当的一桌,吃得倒蛮随意,开心。哄得老人,乐呵呵。
这其实也是林富为什么喜欢她的原因。苏梦人长得清秀,脾气温和。最主要的是,她会行事,会看脸色,会拿捏着讨他喜欢。会来事,又懂事。
苏梦强忍着恶心,脸上依旧笑嘻嘻的咽下林妈妈不停夹到她碗里的各种肉菜。她每吃一口,林妈妈就看着她还平坦的小腹笑几下。
苏梦的笑,甜里夹着涩。可她知道,她没有选择。只要能得到林妈妈的喜欢,得到林富的喜欢。这有什么呢?甚至,她已经习惯了。从很久以前,认识林富以前,就习惯了。
三个人,坐在大圆桌上,每个人的脸上都笑着,说着喜庆热闹的话,好听的话。每个人的心里都也都藏着,掖着,不好听得话,不能说的话。
林富带着苏梦在老家住了几天后,就又赶回了江城。林富递给她一张卡,说:“回去后,你就别去洗浴中心上班了。”
苏梦如意的答应了,接过卡,便在林富安排得小区住下了。她时常一个人吃过饭便下楼运动,散步。
林富经常过来陪她,有时也会带着她最喜欢的甜品过来。两人窝在沙发上,林富看球,苏梦便在一旁安静的陪着他,时不时将自己手上的甜品喂给他。林富囫囵一口吞下,发出吧唧嘴的声音。
苏梦开心的笑着,她觉得这样的日子,很美妙。动听得像盛夏的晚风一样,吹动了星辰,吹起了漫天的彩色泡沫。
苏梦的肚子一天天大了,她开始准备待产包,新生儿衣物,用品。研究坐月子食谱,想象宝宝的模样,她总觉得时间很漫长,等待的时间,更是漫长。
可时间,它却只是不慌不忙的跑着,不为谁停一秒,不为谁,慢一秒。
秋萍跟林富谈离婚的时候,苏梦的肚子已经八个月了。
八个月的肚子,已经顶得老高老高了。苏梦需要挺着身子走路,睡觉不能翻身,不停地上厕所,每次却只能尿出来一点点。
医生说,宫位靠下,肚子里的宝宝又顽皮,时常压迫肾脏,导致尿频尿急,全身浮肿,点点雀斑也闪在她的鼻翼间。
她从医院出来,拐弯去了医院另一栋楼,在另一栋楼里,一个中年女人和她擦肩而过。苏梦对她笑了笑,挺了挺腰杆,抚摸了高高隆起的肚子。
绕了一大圈,苏梦才走回妇产科,回到楼下。
林富正蹲在大门口打电话。声音有些奇怪,似凶,又似柔。
他说:“老婆,不要闹!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你他妈非得这个节骨眼跟我闹?”
正午的太阳悬在头顶上,寒光四射,化作无形的刀剑刺向每个人的生活。
秋萍在电话里说:“林富,我早就受够你了!”
“跟你这样的王八蛋过了半辈子,够了!离婚吧,我不想下半辈子还他妈和你裹着!”
林富一口气提着,张嘴要吼的时候,话筒里就只剩嘟嘟嘟的声音了。他的脸上僵住了,几秒后,手机就像一颗炸弹一样,砰的一声,炸开了。
林富发狂的跳在手机的残骸上,脸红脖子粗,疯狂的踏着摔得七零八落的手机。像一头暴怒的兽,暴躁的跳动着。
来往的行人都绕离了林富,不敢靠近,可又悄悄低语或回头。
苏梦没有多问一句,她藏起脸上的笑,掩住心底的喜。只是默默的提着检查单走过去。递给林富一张B超单,平面上模糊显示了一个婴儿的影像。不太好看,黄黄的,像个怪物。
可就是这张纸,到底是让林富这样一头发怒的狮子,平稳了。他操了一句,踢飞脚下的手机,拉着苏梦走了。
半个月后,秋萍还是跟林富真的离了。她用前几十年对林富的了解,和对林富道上“生意”上的事情的了解逼着林富签字了。
她主动放弃了对两个孩子的抚养权。她说:“我为你们操劳了大半辈子。现在,我什么都不想要了。但财产有我一半。”
而林富没有犹豫,将名下房产都给了秋萍。他说:“当初我还是个打工仔,一无所有的时候。是你没要一分钱,跟着我流汗吃苦。”
“我本来以为,我们俩以后能一起成为别人口中的老不死的。可没想到,是你……他妈的!老子不就在外面玩玩嘛!秋萍,你摸着良心说,我爱不爱你?”
秋萍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她将桌子上所以的林富给她的金银首饰,银行卡全都摔在林富的身上,脸上,“你不配提爱!这么多年,不是因为孩子,你以为我还会过这样的生活嘛!”
“我日日夜夜担惊受怕。你以为只是担心你的那点破事?我担心你死在外面!我担心你染上什么性病!我担心可能随时有一天,我就他妈得给你送牢饭了!”
秋萍披散了头发像个疯子一样吼叫,她的脸上因为激动泛出阵阵红晕。可仔细一看,又觉她的脸极白,惨白。白里透着黄,黄里透着红,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黄。像变脸似的。
林富哑口无言,他沉默的将行礼,搬到了苏梦住的公寓里。
还好,苏梦肚子里孩子极大程度安抚了林富。四十来岁得子,他竟有一种老来得子的感觉,竟也有几分期待着孩子的出生,他原以为,自己要个儿子,是因为老太太催得紧。可现在他知道了,到底,他也还是希望有个带把的种!
最近场子上的“生意”忙了起来,新来的姑娘,一个赛一个水灵。他咬咬牙,把场子扩了扩,伸出了长线去各个资源,就等着,接客了。
有时候想起秋萍,心里竟有点隐隐作痛,不过,他有的是办法。喝上一顿酒,找两个姑娘搂一搂,高声嗨上几曲,把头往新鲜姑娘胸口一埋,一嗅。去他妈的什么烦恼!去他妈的什么忧愁!
天气也渐渐秋凉了,苏梦的孩子生了。白白胖胖的一个大小子。林妈妈从湖南老家风风火火的赶了来,天天抱着大孙子乐得合不拢嘴,也不撒手让月嫂抱。
秋萍离婚的时候虽然主动放弃两个孩子的抚养权。可到底她还是一时半会儿舍不得俩闺女,便一直同以前一样带在身边。
而林富久不久便偷偷借着看女儿的名义跑去家里。秋萍烦了不想见他,带着两个女儿出去旅游了。
自从苏梦将孩子生下来后,林富却很少来看她了。只是请了专业的月嫂照顾着。苏梦有些委屈,便在老人面前叨叨了几句,关于孩子上户口的事,“妈,可惜这孩子暂时没法上户口。”
老太太关心则乱,不停地催儿子跟苏梦领证,催的林富更不想回家了。日日夜夜泡在道上,混在场子里,喝酒,摸姑娘。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这样烦躁,是因为还爱秋萍,还是因为不爱苏梦。
也许,像他这样的人。不配爱谁,也不配谁来爱。
他自嘲的笑笑,将头深深埋进姑娘隆起的胸脯,沉闷的体味混着他粗重的呼吸,格外迷人。
天渐渐冷了,入了冬,便终日阴沉着。灰暗,冷冽。年味渐浓时,林富忙的更厉害了。他偶尔回来看看儿子,偶尔回来陪林妈妈一起吃饭。却很少和苏梦讲话了。
苏梦穿一件轻薄款羽绒服,声声糯糯的问他:“富哥,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
林富淡淡的回头,“你没做错什么。就是太喜欢玩小聪明了。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去见过秋萍。可我知道,你一定见过秋萍。”
苏梦摇着头,“我是无意碰见了,可我真的一句话也没有说过,我还害怕她认出,我赶紧就走了。你不相信我可以……”
林富叹了口气,“不用说了,我不想听了。”
他如何会不知道,秋萍铁了心离婚,和谁都没有关系,只因为他自己罢了。
苏梦梨花带雨扑上去,抱住林富,“你不想和我结婚,我不逼你。”
“你不要这样。不要像对所有姑娘一样对我,,不要把我看成她们一样就好了。我是你……我是宝宝的妈妈,你是他的爸爸。我们当是家人,一家人的。”
林富点点头,心里淡然,钻进车里,走了。走之前,他探出头来,“梦梦,我今晚会早点回家吃饭的。”
苏梦高兴的跳起来,挥手和他道别。
下午的时候,苏梦冒着细雨去市场买了林富最喜欢吃得菜。又溜进厨房忙活了一下午,时不时系着个围裙跑出来,看看林妈妈抱着娃在窗口望雨。
天空飘着湿冷黏腻的雨,细细密密,像厚重的水帘,沉沉的压着大地,灌满生命。
苏梦将菜都摆上了桌,给林富打电话。她估摸着,应该快到小区了。
电话响了许久,无人接听。
苏梦有些失望,站在门口看淅淅沥沥的雨。她安慰自己,他一定是堵车了。绝对不是不想回来。
她将菜又端回厨房温着。
然而,往后十几个小时,这些饭菜都没有再冷过。它们一直待在锅里,温热的,又冰凉的。
接下来几天,林富就像人间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回来过。苏梦四处去找,只有林富的车还停在小区外面。显然,那天林富是回来过了的。她四处去打听,一点消息也没有。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不久,有警察找到家里,出示了逮捕羁押令,以引诱,组织,介绍,容留她人卖淫。其行为构成了介绍卖淫罪,人民法院已提起公诉,立案调查。并需要逮捕羁押犯罪嫌疑人林富回去接受调查。
苏梦呆了。僵硬的站在门口。警察冲进去搜索一阵,林妈妈哭喊着:“警察同志,你们一定是搞错了!我儿子不可能……”
警察冷淡的回:“现在我们只是带他回去调查。事情结果不一定。”
苏梦回头看了看一屋子的人,“他……已经很久没回家了。”
警察继续询问了些问题,见确实没有林富。便交待:“一旦有他消息,立刻通知我们。”
苏梦点点头,忽然觉得好笑。脸上怪异的扭曲着,像这隆冬的天,阴阳怪气的,阴沉着。
一个月后,警察在湖南一个小县城的医院抓捕了林富。
抓捕那天林富跪在地上拖着警察的腿说:“警察,我有罪!我认!我只求,你们能等我,等我老婆做完手术出来!”
“她得了……癌症,正在做切除手术!是死……是活,我都要等她。”
“我这辈子,混蛋一个。可我,只想在她生死之际,陪她一起渡过!求求你们了!”
警察面露难色,迟疑间,只见林富已经双膝跪在了地上,头重重磕在瓷砖上。
警察最后还是给他上了手铐,用外套盖住。全都围着他,并不走开。林富已经什么都不在意了,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手术室。
几个小时过去了。医生穿着绿色的手术服出来了。摘下口罩,停顿了许久,“对不起,我们……”
“你们为什么不把我老婆推出来!”
林富红了眼眶摇头,打断医生的话。
医生继续道:“这位患者送来的时候,癌细胞已经转移扩散太严重了!”
林富跳着脚冲进手术室,警察上前几步狠狠地按住了他!
“别激动!先跟我们回去!我们会通知你们家属的!”
林富匍匐在地板上,手臂被警察扭在背后。他忘了疼痛,疯狂的喊:“老婆……老婆……我错了……你回来……”
“老婆……老婆……”
他的眼泪鼻涕,全都糊在,那一片地板之上。
半年后,苏梦带着孩子去监狱看他。
隔着玻璃看,林富胖了。光头,穿着囚服,脸色平淡。
苏梦说:“我以为你会瘦呢。”
林富回:“牢里生活不错,除了坐板,停课,也不干别的。每天只有望风半小时,才能走走。没什么运动量,只管吃睡,也就胖了。”
苏梦红了眼:“有你说得那么好。难怪,你为了多坐牢,把什么都说了。别人都是尽力辩解,你怎么,一五一十,桩桩件件,交代清楚了。”
林富严肃着,望了一眼苏梦怀里的孩子,“以后别带他来了。”
“你也早点找个好人嫁了吧。别等我,我就算出来,也不会娶你。我这辈子,只有秋萍一个妻子,一个老婆。”
苏梦心口全堵了,眼泪决堤,“你劝我嫁,我就嫁。”
林富点头,转身就要回去了。苏梦站起来,双手伏在玻璃上喊:“富哥!早点回来!”
林富顿了脚步,没有回头,淡淡的说:“你问我为什么将往事,一桩桩,一件件都交待了。”
“因为,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时间掩盖得了过去,却如何也换不回曾经最重要的人。”
林富的身影消失在小门后面。苏梦无力的坐回椅子上,她想起,医院见秋萍的时候,她装作不知道,挺了肚子骄傲的从秋萍的面前走过。林富不知道的是,其实当年秋萍约的她,她那时候并不知道秋萍得了癌症。她以为秋萍只是单纯的想见见她。
就在她快走过秋萍身边的时候,秋萍喊住了她,“苏梦。”
“我知道你是。我见过你的照片。”
苏梦心想:我也见过你的照片。
秋萍说:“以后,林富只能让你多管着了。”
“他这辈子不容易。父亲在他十几岁的时候便死了。劳累过度死的。家里穷的叮当响。婆婆为了养活他,吃了不少苦,受了些罪。你年轻,多担待。”
“林富做错了很多事,从一开始为了钱混场子,帮别人看场子,就错了。他有点聪明劲,如果不是穷,说不定还能是个大学生,是个本事人。可命就是这样的,他聪明,从混,变成了混蛋。我没管住他,挺对不起你的。”
“苏梦,我有我的命。你想要的,我给你。我想要的,只是你照顾好一家人。有点难,挺对不起你。但我知道,你不坏。只是,你也有你的命罢了。”
苏梦愣了好久,转身想说点什么,身后的人群,已经没有了那个瘦弱且惨白的中年女人。
那时候,苏梦不懂。她对着弥漫着消毒水的空气呢喃了一句:“莫名其妙……有病吧!”
是的。所有的人都不知道。
那时候的秋萍,确实有病了。
是病,也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