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物、遮光布、白色画架、木质画板、光线和潮气,十一月的画室如此简单。
画稿布满墨青色的瓷砖,涂抹一地的零乱。我在纸上重复着拉线,将不同的光面映射成周遭的光影。
黑,灰,白。关于三昧,关于人生。
起线和落线墨色均匀,粗细相近。微微的弧度。一层覆盖一层,一切即一。
伸入深秋的内心,我闻到阳光被柔化的味道,将脸贴在去年的窗花上,与之相对而饮。
阳关厚实的滋味如同色调。我带着满嘴的淳香,在作废的画稿右边空白处,写字。用6b的铅笔,墨色厚重,不敢用力。
李白(人生)
江水和月光,酿一杯陈香。吞吐一种弥久不散的香,整座唐朝的城墙让我们仰望。
一个歌者,在笙歌华灯都消瘦的夜晚,奏忽高忽低的音角,漾了楚江,颤了荻芦,醉了月亮。
一个途客,在白水马鸣都流淌的白昼,吟七言五言的草体,摇了轻舟,抹了思容,百了秋霜。
一个李白是一个时代,一个李白是一种气概!
当萋草惶惶而肆意漫长的历史攀爬在唐朝的城墙上,我们被哗然倾塌的青砖砸伤。一场隐喻的事故,让我们怀想起一幅长风秋雁的景象。
李白沉沉的骨头叩想,大唐与白帝城,终究抵不过一片云月那般干净而清亮。他把自己放在了月亮的高度,所以也触到了湖水底部最冰彻的淤沙。
李白用一樽杯月,将自己埋葬。
母亲(爱)
母亲总在一个高度,我仰视,沉默高远的蓝天云丝依附。她无法隐讳地白了发丝。
母亲总是把我举在高处,微闭着眼,阳光在我轻薄的眼皮里,主导一场洪涌。她的女儿不可抑制的高了个子。
那个用一生来生活的女子,最先尝到艰辛。我将用比十六年更多的春天开一朵花,顺服那些苍老。
流光定格。我那零乱苍白的语句结束流亡,抵达一个天堂的光亮;她用嬴弱的手指穿针引线,给我无尽索求的爱,用以抵制浓墨重色的时间。
母亲,用一枚纽扣,缝在我世界的起点,辐射我的整个天空。
我用最简单的线条画最沉重的画。人生与爱阡陌在一张画纸上。
那些影像仓皇而模糊,十一月的画室里充满了浓稠的纸质气味,我溃退到阳光的身后,将人的一生透支成一个片断。无量劫,顿现在一念之间。
生之涅隙,即未来现在。
文/陈子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