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保密协议,文中案例均征得来访者口头同意,人物名字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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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文字,因为它是灵魂的吟唱;我热爱心理咨询这个职业,因为可以与另外一个独特的生命共呼吸;我写下心理咨询中的片段,因为可以与读者分享从业经历中的感悟,共振出对生活美好的渴望,产生改变自己的力量。
什么是心理咨询?我没毛病我为什么要进行心理咨询?在咨询内的一对一,咨询师与来访者一个小时一个小时的泡,会泡出什么?为什么如果是异性咨询,无论会泡出爱情还是泡出亲情,咨询师都会告诉你,这是移情?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是什么动力促使一个家庭来到咨询室内,允许咨询师介入他们的秘密之中?
心理咨询是个神秘的、非常个性化的领域,没有体验的人,是不知其味的。同一个咨询师,与不同的来访者,都会互动出不一样的荡气回肠。
在我的工作中,我很少使用各种心理测量表。我使用最多的,是我自己,我的感觉,我的感情,我与来访者互动时身体的感受。
我的督导师告诉我:心理分析是这样一个学科分支,它将对人类各个方面的研究正式化,以便人类能够被理解。
建立在对人的技能和行为的观察,以及人与人之间交流的规则之上,心理分析将理解提升为一种非常精巧的艺术,以至于它能够作为一种正规的职业,这个行业的从业者接受指导来发展和应用我们每个人都拥有的,理解他人的才能。
所以,心理咨询师只不过是一个理解方面的艺术家,经过精深研究和培训的产物,这些研究和培训,如果成功的话,心理咨询师就能够经常对他的同伴保持敏感。
而这种敏感,简而言之就是心理咨询师自身,是他可以使用的唯一的手段、唯一的工具,他唯一依靠的是他自己,而不是其他任何东西。
心理咨询是这样一个领域,富有灵感的领域;充满同情和理解的领域;一个人和另一个人之间的亲密的沟通的领域。
从现在直到永远,只有人才能够彻底的了解人。
2
我的咨询室内,有一盏落地灯,每晚每晚,散发着淡黄色的光晕, 它见证了一个又一个来访者生命的故事。我常常想,如果这盏灯有感情,它是否也会跟着我们一起嘻笑怒骂爱了恨了愤怒了攻击了接纳了自愈了?
坐在我对面沙发上的,是个16岁的男孩子,刘海。来访原因是网瘾、厌学、叛逆、没有亲情。当然,这些标签,是陪伴他来咨询的母亲贴上的。
刘海的母亲江梅是一家集团公司的总裁,精明干练,美丽的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电话沟通的时候,她的语气让我感觉,我是一个去她公司应聘的员工,资历、从业年限、咨询过多少青少年案例、做过多少家庭治疗等等,她都一一询问。
五十分钟的咨询时段,她用了二十分钟声泪俱下的开场,讲述她离异后自己边工作,边带儿子的辛苦,为儿子找了多少家教,培训班,可儿子依然不搭理她,沉迷于网络游戏,好说歹说就是不听,有时会对她大吼大叫,或者干脆关上门,把她屏蔽在外。她心都操碎了,儿子却不争气。
在她不停诉说的时候,我在关注刘海。
说实在的,刘海一点也不像公司总裁的儿子。脸上脏乎乎的,衣着随意邋遢,吊儿郎当的,对母亲的声泪俱下无动于衷,甚至有些不耐烦。
当听到母亲说他沉迷于网络游戏,不争气的时候,他有些愤愤然,没有说话,低下头,眼睛直直的盯着那双灰黑色的白球鞋。
江梅注意到我对她儿子的关注,也看到儿子倔强的只盯着灰黑色的白球鞋。她话峰一转,道:"你看看这幅邋遢的样子,我看了就气不打一处来!给他买了很多名牌衣服,他就是不穿,有些标牌还没摘!这双鞋是他自己买的路边摊上的,穿上了就不肯换,脏成什么样了都!跟我出去的时候,我朋友都笑话我,说,怎么不打扮打扮公子呢?我都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老师,你说,他都16了,怎么不知道干净呢?"
刘海在这时,大吼了一声:"你是因为爱我吗?你让我穿成那样,就是为了面子!"
江梅顿在那里,像被施了定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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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海对母亲吼完后,看了我一眼,有些难堪,脸色涨红。我说:"能再谈谈你的感受吗?你感觉妈妈给你买那些衣服,是为了她自己的面子,而不是爱?"
受到我的鼓励,刘海就继续说:"对。她给我报培训班,见人就说,我儿子在哪里哪里学习,那是贵族学校,小班制。还有,她根本不像个妈妈,她每天很晚回家,在家的时候也是电话会议,想跟她说话,她都不耐烦。那些衣服,都是她觉得好看,她从来没问过我,买回来就放在那里,我穿哪件好看,她在意过吗?她只有工作,没有我!"
江梅不再说话,看着儿子就像看个陌生的怪物。
我问她:"以前儿子这么对你表达过吗?"
江梅摇摇头:"我工作很忙,是忽略他了。"
刘海的眼圈红了。
我问刘海:"能告诉我,你在哪里买的这双白球鞋吗?不只纯白,还有黑色条纹,挺个性的,多少钱?"
刘海笑了,他笑起来的样子有些羞涩,露出白白的牙齿:"你真觉得好看吗?那是我跟一哥们去买的,在他家附近的商店里,我一眼就看上它了,才三百多,就是这条纹,多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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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双鞋子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刘海的世界,他像变了一个人,由这双灰黑色的白球鞋,谈到他喜欢穿着它踢足球,谈到他的体育老师,谈到让他不爽、整天貌似找他茬、让他在心里骂了一万遍的班主任,他的眼睛开始放光,亮亮的充满青春的色彩。
江梅惊讶这个过程的发生,她说儿子在这半小时内说的话,比跟她一年说的话都多。
我问她:"在你们母子互动里,谁的话多?"
刘海指了指母亲:"都是妈妈在说,教育我要好好学习,否则对不起她之类的。然后她又会说,她一个人带我,多么不容易。"
我说:"从现在开始,变一变,原来说话多的那个人,开始倾听;原来说话少的那个人,说想说的。可以吗?"
他们都笑了起来。
一个咨询时段很快过去,他们相约下周同一时间继续咨询。
5
在这个单亲家庭里,妈妈为了维持家的运转,辛苦的工作,劳心劳力很不容易。她以为只要有钱,让儿子吃好穿好就行,忽视了儿子的心理营养的需求。
青春期的少年,自我意识与独立意识开始增强,性的发育相对成熟,本身也具有很大的张力,这种内在驱力使他们离开父母,探索外界。但他们又不成熟,对父母又叛逆又依赖,此时父母要有耐心、给他们时间、陪伴、倾听、托举、包容他们,而不是把自己的焦虑,工作的压力转移给他们。
通过认同刘海自己买的白球鞋,认可了他的独立性,认可了他的选择,跟他在一个频道里,刘海才愿意呈现他的世界,我和他母亲才有机会了解他。
在很多家庭里,看似说得热闹,其实是在各自的频道里,自说自说,起不到交流沟通的作用,我们称无效沟通。
首次咨询,母子两人都各有感悟。他们离开后,我打扫了咨询室,为自己泡一盏碧螺春,就着淡黄色的光晕,轻轻饮之,唇齿留香。
我在我热爱的心理咨询工作里,亦感到自我的价值。在家庭治疗里,咨询师化身为桥,在各个成员间,搭出心路,让每个来访家庭走进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