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若木槿
一晃眼,二十岁的生日已然过去了几个月,满以为自己仍是个孩子的人,终于还是踏上了“奔三”的道路。忽然间,所有人都不停地告诉你,该长大了,该成熟些了,离成家不远了;我用尽了孩子气的理由去反驳、抵抗,最终却在某个瞬间叹息一声:也该长大了。
最近很长这一段时间都被负面情绪笼罩着,敏问我这半年过得开心吗?大概多少有些开心的时光吧,但总像蒙着一层灰纱,不够明朗也不够纯粹。这一年我为了更加专注于专业素质的提升,把曾经最爱的歌唱和吉他扔到了一边,敏说她更喜欢那个弹着吉他唱着歌的我,这让我突然怀念起曾经那个快乐得很纯粹的自己。有人说,成长是个不断变得复杂的不可逆过程,所以真正纯粹的孩子气只能用来怀念。
孩子气是个中性词,可在我的印象里总是偏向褒义,因为它意味着纯粹、天真与可爱;最近我却忽然意识到它的另一面,固执、任性且以自我为中心。一个人渐渐脱离孩子气的过程,就是学着不再那样以自我为中心,学着去换位思考并谅解与体贴他人的过程。所以,成长是个多少带着些痛苦的过程。
大人的世界很辛苦,因为只有小孩才能被大人无条件地包容;而小孩总有一天会长大,然后为自己的小孩遮风挡雨。
我也是最近才发现包笼在自己身上的十足的孩子气,主要体现为固执、任性和以自我为中心。我一直以为,一个人过于自私是可厌的,可自私的起点是“以自我为中心”;一个人太以自我为中心,就容易只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只考虑自己,从而给人一种“这个人很自私”的感觉。从这个角度出发,说一句“自私是人的天性”也不为过吧,而成长就是不断学着克服这种天性的过程。
“原生家庭”是前段时间比较火的一个词,是指父母的家庭,我接触到与之相关的文章多是控诉父母所带来的伤害的。从我家的状况来看,我大概不算多幸福的孩子,有控诉的理由,甚至做过类似的事——我写过一篇文章,发泄我妈在我童年时加诸于我身上的伤害使我产生的委屈。可后来想着想着,我选择了和解,因为我看到了她这一路走来的不易,也渐渐明白,很多东西是我们自己都控制不了的。
当我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孤独,我也就明白世界上并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但类似情境下类似的感觉足够让我们试着理解他人。
那天我们到天黑才从外婆家出来,回家的班车已经没有了——我们住在另一个镇上,于是一家五口沿着马路往家走。不知是不是因为年纪大了,爸妈走得很慢,我和两个弟弟很快就跟他们拉开了距离。乡下地方的马路,路灯有一段没一段的,路上的行人不多,车也少,我们在晚风里安静地走着。快到家的时候,小弟弟忽然掉过头去往回跑了一段路,跑回来之后,说爸爸妈妈不见了。
那个瞬间我慌了。在外婆家的时候他们因为一些事闹得不太愉快,我很怕这个时候突然出点什么意外。弟弟们也慌了,于是我们一起往回走,过一座桥的时候,小弟弟往河里望了望,大弟弟对着他骂了句神经,然后也往河里望了望,于是我也在石栏边往外倾了倾身子。没有逗留太久,我们继续往前,街上的人好像突然多了起来,可每一对面向我们而来的男女都不是他们。我想了想,觉得他们或许比我们先回家,于是带着两个小孩往回走。
我们住在三楼,如果家里开着灯,在院子的大门口就可以看到,所以当我们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彻底慌了。我当时猛地跳出一个想法,如果我们仨儿真成了孤儿,我该怎么撑起这个家?也就是在那一刻,我忽然那么深刻地意识到父母为我们付出了什么。后来我一个人往回走,遇到了他们,拿了钥匙回来开门,一切似乎如常,但我心里总好像多了些什么。
父母似乎对教育这件事不怎么拿手,我一直懵懂生长着,直到近几年才郑重其事地去思考很多以前不曾想过的问题,然后看着自己一点点成长,慢慢把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又移回来。
年后没过几天,妈妈因为工作回了城里,大弟弟也跟着走了,接着爸爸又被一个电话喊了出去,家里只剩下我、奶奶和小弟弟。我带了一堆书回来,希望在寒假能多看掉一些——一些比较重要的课外书,起码要粗略地过一遍,于是天天捧着书。家里没有置办太多的家具——我们就每年过年回来住些日子——没有电视。弟弟无聊了,睡觉,或者拿我的手机看看动画片;奶奶不时在桌边坐着坐着就睡着了,但更多的时候,她不是拿着衣服缝缝补补,就是在扫地或者拖地。
看着年迈的奶奶在家里做这做那的,我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于是试着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某一次,把家里各个地方来回走了个遍之后,忽然萌生了这样一种想法:把一个家上上下下搭理得井井有条,其实也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有太多的细小的地方需要时时注意着。转而想到自己一向只顾着自己手里的那一亩三分地,就感到一阵愧疚。
好像忽然就看到了一个满是孩子气的自己,也就能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在说“你该长大了”。可,面对那些“谆谆教诲”或是指责一类的东西,我仍会觉得委屈。我从来都不拒绝成长,但每个人都有自己成长的节奏,这不是年龄或他人的教诲决定的,是由个人的经历,以及在对这些经历的体会与感悟中一点点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