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孩子来说,好奇心出自天性。他们通过模仿和尝试,扩大对世界的认知。长大过程中,有不少因素在打击儿童的好奇心。
不管做什么事,仅有好奇是不够的,但是没有好奇是不行的。最高的层次是好奇,是有强大的求知动力,在智识的开拓中找到趣味和意义。好奇心强的人不少成了先驱者、开拓人,甚至成了钱学森之问里说的“大师”。
不知大家注意过没有,像刘姥姥进大观园那样处处感觉新鲜的人少了。这年头聪明人多。更多的人,为了显示见多识广而闭塞视听,再新鲜的东西摆他眼前他也不屑一顾。我们常听到:“不过如此,我们上海的更好。”“这个咱早就知道了,不过如此嘛。”作家刘瑜曾称,她到美国后拒绝这种自满,拒绝接受好奇心的死亡,而是处处留心,后写下《民主的细节》这本畅销书。同样的环境,同样的新鲜,大部分人走过路过,视而不见。那些好奇心强的人,总是能更好地感悟世界,最终给其余的人当导游和导购。
教育与好奇心关系微妙。好奇心,儿童先天具备,后天遭到扼杀,但也可以后天呵护与培育。这是文迪·奥斯托洛夫(Wendy L. Ostroff)在《培育好奇》(Cultivating curiosity in K-12 classrooms:how to promote and sustain deep learning)一书中教给我们的发展观。这是一本专为中小学生写的书,但我们要么家中有中小学生,要么自己曾当过中小学生,看此书多多少少都有启发。在成人世界,好奇心也是各个领域都要的。好奇心强不一定都有好结果,探索总会伴随着风险,没有风险管理能力的好奇,不一定有好的结果。反过来看,想要在任何一个领域有所成就,没有好奇心几乎不大可能。缺乏好奇只会带来昏聩和平庸。换言之,不管做什么事,仅有好奇是不够的,但是没有好奇是不行的。
好奇来自我们身上的动物本性。“好奇心杀死猫”,猫喜欢东张西望,寻寻觅觅。狗出门总是到处嗅,闻别的狗留下的味道,自己也撒点尿。德国动物学家艾尔弗瑞德·布莱梅(Alfred Brehm)发现,把蛇放在笼子里,让猴子打开看第一眼,猴子会出自本能,吓得把盖子赶紧关上,最终却总是打开盖子再次偷窥。这就是好奇心。美国有一个儿童绘本,题为《好奇的乔治》,说的就是一只名叫乔治的猴子,极为好奇,到处探索,常遇麻烦,需要“黄帽人”搭救。这猴子就好比孩子们,而黄帽人就是成人的世界。由家庭和学校组成的“环境”因素在好奇心上是有罪的。如何自我救赎,把孩子们失去的好奇心给追回来呢?
作者提供的好奇心配方包括如下“药材”:探索、自治、激励、想象、发问、时间、空间。其中有些介绍,侧重的是好奇心,但触及整体教育改革的诸多思路,会让中文语境下关于教改的混沌说法走向明晰。我们都知道“宽松环境”有利于创意和好奇,可是什么叫宽松环境?这包括在思维激荡的阶段,不能轻易判断、评估、否定。这种判断得留到下一步再做。
宽松环境也包括真正的物理环境,包括教室的布置,包括光线(自然光比灯光更有利于好奇心发挥)、背景音乐、装饰等。连课桌椅摆放方式,也能传达教学思维,引发或遏制集体中的好奇。一人坐一个课桌,是暗示学习是个人的事。如果课桌是围坐式,则传达交往式学习的思路。如果课桌是可以拆分的,可以单独坐,需要的时候也可以合起来,则传达学习可以独立也可以集体完成。老师过多强调学生互相模仿,却没能调动学生对于彼此思维的好奇心。
另外一种宽松,事关时间安排。在学习时间上,是给孩子们限定时间,还是给该限定松绑?这也与师生的好奇有关。现在每一节课在美国往往是50分钟,国内多为45分钟,限得很死,有时候老师一个话题正讲到兴头,却不得不终止,否则拖堂引起其他老师抗议。美国这个问题更严重:早晨学生很早去上学,下午三点半放学,让人以为美国学习时间短,其实没有被人重视的一个细节是,很多中小学没有课间休息(recess)。学校一节课到另外一节课的奔波,比工厂的流水线都紧凑。监狱里还有放风时间呢。安排这么紧,作者认为扼杀好奇心。学生课间去玩玩,摆弄下上课用的设备(如地球仪)更引发好奇。在国内,过去我们上初中有春游,上高中有去农场帮农,现在出于安全的考虑,很多活动都取消了。我们高中的农场据说已经开发房地产了。教育的范围越来越窄小。教育和社会之间阻隔得钢墙万仞。
时间、空间的配置,或许是“雕虫小技”,却也会造就不同。作者“龙虫并雕”,也介绍了激励、自治等概念,和当今教育界一些热传说法的内涵,如“成长思维”(growth mindset)、“坚毅”(grit)、“流畅”(flow)等。这些大家应该在朋友圈看过,面熟,但未必知根知底。
此书侧重好奇心,也借此介绍了历史上一些教改和创新试验,如托尔斯泰的亚斯纳亚-博利尔纳教育试验,印度“墙上网吧”的创意等。更多的例子是作者从教育第一线收集而来,并在此基础上,提炼了培育好奇心的具体方法。有的大家立马可以用,例如:
教室里布置学生的作业、作品,产生示范效应。
有的课程可以去户外上,如草坪上,树底下。
部分课程可以用“苏格拉底式诘问”方式去上,把答案从学生嘴里诱发出来。
作业中多些“实物制作”,例如用捡来的瓶瓶罐罐制作。这一点城市农村学校都可以做,农村可以做到更好。来自大自然的东西更多。
学生的作业,不妨增加一些“行动研究”的作业,比如学校附近某个路段太拥堵,让学生设计解决方法。
斯坦福大学一位老师的考试,别出心裁让一个班级学生结对一起考,另外一个班级按照传统方法单独考,结果学习效果前者更好。
让学生合作定制课程的目标和学习活动。
不要因为害怕小孩“无聊”,而把他们的每一分钟都填满。一些无聊时间,孩子自己会想办法把活动变得有趣。
对孩子来说,好奇心出自天性。他们通过模仿和尝试,扩大对世界的认知。长大过程中,有不少因素在打击儿童的好奇心:孩子们需要了解学校的游戏规则,以便拿到好的分数。工作后,得接受公司纪律的管辖,揣测上司的心意。在此过程中,我们慢慢失去探索世界的动力。这不说明我们可以听任好奇的死去,个人在这方面的选择还是有的。成人之间,有好奇而探索的猴子,也有甘愿封闭于一隅的鼹鼠和井蛙。教育也存在马斯洛那种需求层次,简要地说:第一是安全,读书找个好工作能自己独立谋生。第二是尊重,希望通过自己的学识,以及由此产生的社会荣誉,成为牛人,赢得他人的羡慕。第三是影响,希望通过自己的学识,影响周围或大或小的圈子和社会。我认为最高的层次是好奇,也就是有强大的求知动力,在智识的开拓中找到趣味和意义。好奇心强的人不少成了先驱者、开拓人,甚至成了钱学森之问里说的“大师”。有了好奇心,其他层次需要的实现,则水到渠成。从这个意义上说,好奇心是教育的第一生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