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我总有个愿望,想把自己家乡的那条河写出来。
那些欢快的日子和那些恐惧的夜晚。
但是始终不能如愿,这叫做难以名状吗?
今天,我终于鼓起勇气和你们聊聊它的一切……
有蛇的梦总是可怕的。
恶梦中,总有数不清的蛇和一条发洪水的河。但有时会有大大小小的鱼游弋在清清浅浅的河里抓也抓不住。有人说梦见蛇和鱼都是发财的预兆,我不以为然。
不记得这是第多少次从恶梦中惊醒。窗外,月光皎洁,繁星闪耀。窗上晃荡的树影,森森嗦嗦碎碎。
我被巨大的恐惧笼罩着,撕咬着,咀嚼着,吞咽着。听着自己骨骼的碎裂声,夜不能寐。于是每每这样的夜晚过后,白日里便会昏昏沉沉,烦躁不安……无边无际的苦痛,甚是折磨。
有人说我是抑郁了。
抑郁就是不快乐吗?
究竟是什么原因使我不能快乐呢?这些年我一直思索着这个问题。
我为什么总是恶梦连连?
原来是儿时难以名状的恐惧无限深远的住在了我的梦里。
我们家就住在距离那条小河不过百米的东岸上,是村里离这条河最近的一家。
自小就喜爱写东写西的我,不放过任何有文字的纸张,如饥似渴,原来只是想写出它的“罪状”?
雨季里,大雨冲刷着村子周围光秃秃的山梁,沙石顺着山坡飞奔而下,一道道汇入山谷里。
山洪咆哮着,翻滚着,像一群受惊的野马,从山谷里疯狂的奔腾而来,势不可挡。
似一条黑色的恶龙,凶猛而又狰狞,杀猪般的嚎叫着,扯破喉咙般的竭斯底里。这是大自然绝望的声讨吗?是的,只要它轻轻一挥衣袖,人类所有文明科技都将化为尘土。
母亲们说起洪水来总是一脸兴奋:那水-嗖儿嗖儿地-箭儿似地!!那种震天的号叫整宿整宿的震颤着两岸所有农人的清梦,轰轰鸣鸣,不绝于耳。莽莽撞撞向南奔出村子,一路嚎叫着,翻滚着,最终一头撞进了西拉木伦的壮阔里。此时的它像一个叛逆的少年,狂躁不颠,张牙舞爪,却被深深的陷入母亲般温柔博大的胸怀里,沉淀了沙石,羞羞怯怯,温婉似绣女协母般共赴了汪洋。
每次的泛滥有时三天有时两夜,之后,声音便慢慢沉下去,低下去,直到屋里听不见一点它的声响,村里的大人们才肯让爱玩泥水的急切切的孩子们飞去那条猛兽窜过的河床,赫然的一条沟壑,黑黑的泥水还在浅浅的流着。我们便脱了纳底鞋,撸起裤腿跳到河边的淤泥里,转着圈儿的踹泥窝窝玩。边踹边唱着:踹,踹,踹泥窝,一踹踹你一被窝。然后哈哈哈的笑着冲进泥河里,让那脏脏的河水里的沙石在水底不时的撞撞脚丫,苏苏痒痒的很受用。
有时爷爷种的大树小树会随着浑浊的裹着沙石的滔天巨浪而销声匿迹,剩下三三两两的几棵歪倒在河上或淤在泥里。那时爷爷已不是大队书记,当年他极力劝导村民们载的树已快被新官儿们伐光卖光了。每当这些时日,大哥和爸爸是会早早起来的,在洪水过后的浅水里奋力将这些树木锯下来拖回家里。
那一年,洪水真的进了村子,冲倒了江家的房子,淹死了她家的二丫头,这在我看来,应是大自然的一次重重的警告吧。
因爷爷多年坚持全家在河岸种树,所以,我家虽在河边,但亏的村里仅有的树林的庇护而免于灾难。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爷爷当年种的树木自然的庇佑了自己的儿孙。现在爷爷已过世很久,但到现在能感念他的远虑和境界的人寥寥无几。
每到发洪水的夜里,我还是睡不实的,只是迷糊着,很是警醒。
究竟从何时起,河水变得如此愤怒和猖狂?我无从知晓。
其实,以前的雨季它也会涨水的,但不及如今这般凶险。
河水时常会漫上岸来,像背手弓背的爷爷,悠哉悠哉的在树林子里溜达。轻轻的灌溉了两岸的河柳和树林,然后留下许多大大小小的清儿亮儿的水坑儿,在淘淘然晃出村子,悠闲的往南溜去。
那时,我总是屁颠儿屁颠儿的跟在姐姐脚后面,踩着林子里湿湿的泥草地,到河边的西树园子里,蹲那儿看哥哥们用补了几块旧布的漏筛子,扖进河柳墩子底下那些水坑儿里,再猛地一捞,那筛子上便有了许多噼噼啪啪乱蹦的大大小小的华子鱼!
粉红的夕阳穿过树枝,撒在沾满雨滴细碎的树叶上,撒在晃动的水波上,撒在跃起的鱼鳞上,撒在扬起的孩子们的脸蛋儿上,咯咯咯咯的笑声飞出树林,响彻了整个村庄……
至于那些鱼的命运,自然成了犒劳我们的一道美味,于我而言,是胜过所有珍馐佳肴的盛宴,唇齿留香,怀念至今。
现在时常也会买些华子鱼来炸了吃,但却再也吃不出那时候的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