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应该是一种享受
毛姆在开篇表达了自己的观点,阅读应该是一种享受。就在这个瞬间,我喜欢了这个老头。
朱光潜在《读写旨要》中,强调了刻意训练,他说:“如果一个人有时间与精力允许他过享乐主义的生活,不把读书当做工作而只当做消遣,这种蜜蜂采蜜式的读书法原亦未尝不可采用。但是一个人如果抱有成就一种学问的志愿,他就不能不有预定计划与系统。对于他,读书不仅是追求兴趣,尤其是一种训练,一种准备。有些有趣的书他须得牺牲,也有些初看很干燥的书他必须咬定牙关去硬啃,啃久了他自然还可以啃出滋味来。”
朱光潜的劝诫大抵还是温和中听的,而《读写旨要》前言中的一边倒劝诫倒多少勾起了我的叛逆心理:“学问也大抵如此,不能通就不能专,不能博就不能约。先博学而后守约,这是治任何学问所必守的程序。”要博学而守约,读书就需要有中心,“有中心才易有系统组织”:“一个人心里可以同时有许多系统中心,如一部字典有许多‘部首’,每得一条新知识,就会依物以类聚的原则,汇归到它的性质相近的系统里去,就如拈新字贴进字典里去……大凡零星片段的知识,不但易忘,而且无用。每次所得的新知识必须与旧有的知识联络贯串,这就是说,必须围绕一个中心归聚到一个系统里去,才会生根,才会开花结果。”
这种过于强硬的为了什么而去读书的论调,于我而言,除了增加压力,毫无益处。此时突然跳出个毛姆,公然宣称读书就应该是一种享乐,虽“离经叛道”,却正中我的需求。简单的说,就是三观合了。有了第一印象的好感,自然读起整本书来都带着愉悦感。
除了无脑的站队某一种观点,从分析层面思考,考虑到毛姆是弃医从文,而朱光潜是职业学者,他们观念的不同亦可以理解。对于自己的主业,我也是持需要有专业性的想法,但一天8小时的打卡上班被迫营业后,在属于自己的私人时间里,我还是希望快乐些度过,而阅读给我带来了理性上的愉悦,这种消费时间,或许同打游戏、看电视也没有什么不同。尽管听了系统训练、刻意训练的种种好处,我却依然想狡辩一下,兴趣爱好经过时间的发酵,也不会一无是处的荒废掉,兴趣所带来的愉悦体验也能够走很久。反倒如果把阅读当作某种功利性手段的话,我可能很快累觉不爱连书都不想翻开了。两相对比,甭管哪边在理,从行为结果来说,能翻开书总比不看了好,所以什么方式适合什么人吧。
毛姆的书评
发表完自己的读书论后,毛姆才正式进入他的书评章节。
我不得不承认,毛姆是懂读者的。他在分析书本本身以前,总是会先探究一番作者。这对于文学赏析来说,其实非常普遍。毛姆与众不同的是,他对作者的私密生活或许挖掘过甚,而我一遍暗自腹诽这老头子也太八卦了吧,一边看得津津有味。然而,就像八卦新闻总引起争议一样,毛姆的一些关于作者私生活和作品之间的联系的解释,我也是有不认同的地方,尤其是关于女性作者的艾米丽·勃朗特。
毛姆猜测艾米丽·勃朗特是同性恋,而且有强烈的被压抑的性欲,这种说法多多少少有些过头的嫌疑,甚至可能是无中生有的程度。首先性向本身就不好猜测,不能因为人家是“公众人物”又死了不能为自己开口就随意给人家定性吧;至于是否是压抑了原本旺盛的性欲,这就更加显得像男人不理解女人而从自身的生理视角去过度解读一样,这种视角下的女性在我看来,可类比为男性在看偶像剧视角里的男主角会产生怪异感一般。我以女性个体的感受解释一下,女性有性欲,这是很正常的生理现象,但是女生单身久了,真的可以清心寡欲没男人什么事。。。毛姆口中的强烈的性欲,可能更适合男性视角?有句话是男人单身久了,看母猪都眉清目秀,印度各种跨生物杂交的奇异新闻似乎给这一说法从侧面增加了有力注解,但我不是男性,自然无法确定是否真相就是如此,是否勃朗特姐妹“塑造这两个角色也都是为了满足自己急切而以受挫告终的性欲”其实是他自身的某种投射。佛洛依德也是倾向于归咎于性,但科学证明,佛洛依德有历史意义,却并不是所有的观点都是正确的。相似的,毛姆对女性作者的解读,也总让我感到违和。这同时引起了我的警惕性,那就是他的一些观点,会不会是过度解读。就好像生活中常常遇见的自作聪明的人,明明我没有这个意思,可却常常被对方套入自己的经验去理解成他想理解的样子。因此,我同意看书需结合作者的亲身经历,但太过度的大可不必。
毛姆关于陀爷的批评,我也是有些许不认同的。当然毛姆不是我的嘴替,他有他的观点,我有我的观点,我们分歧最大的点在:
“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造物却没有这样的复杂性。构成他们的是支配他人的欲望,以及任凭他人摆布的渴望;是毫无柔情的爱,还有饱含怨毒的恨。他们古怪地缺乏人类应有的正常属性,既无法自控,也没有自尊,他们拥有的只有激情。不论是教育背景、人生阅历还是使人免于面子扫地的体面都无法改变他们邪恶的本能。依照常理来看,他们的行为疯狂而难以捉摸,其动机也似乎毫无逻辑可言,而这正是原因之所在。
作为西欧人,我们既惊讶于那些看似无法解释的行为,又会在惊讶之余接受它们,就好像那是俄国人正常的言行举止一样。然而俄国人真的是那样吗?陀思妥耶夫斯基时代的俄国人真的就是那个样子吗?屠格涅夫和托尔斯泰都是与他同时代的作家。屠格涅夫笔下的人物很像普通人,而我们应认识就像托尔斯泰笔下的尼古拉·罗斯托夫一样的英国年轻人——就是那种天性快活、无忧无虑、生活奢侈、情感充沛且英勇无畏的好人;还有可能认识至少一两个像他妹妹娜塔莎那样漂亮迷人、纯洁善良的姑娘;彼得·别祖霍夫这样肥胖、蠢笨,还有一颗慷慨的好心肠的家伙在我们的国家也不会难找。陀思妥耶夫斯基宣称,自己笔下这些古怪的人物比现实本身还要真实。我不太理解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陀爷揭示的当然不是毛姆所理解的每天和我们打招呼大街上也能遇上的“普通人”。当毛姆作为一个西欧人对陀爷笔下人物非普通人感到惊讶的时候,我也对毛姆感到了惊讶。毛姆是怎么确定这些普通人的,每天见面的人也可能是杀人犯,只要我们不知道,他就永远看起来是普通人;而所有的普通人,内心也存在惊涛骇浪。所以他的这种描述,让我奇怪于他难道不知道陀爷写作的偏好是什么?陀爷说,“有人叫我心理学家:不,我只是最高意义上的现实主义者,也就是说,我描写的是人类心灵深处的一切。” 我们不说陀爷对心理的描述很多都被后来的理论证实这种给自己撑腰杆子的话,单说毛姆对陀爷写作的看法,如果一个作者描述的是人性的冰山之下,而评论家说我不理解,我觉得这些人物很古怪,他们不像正常人。。。这观感多多少少让我觉得你为什么要评论他。。。对一个探究人性幽暗的人说,我不理解人性哪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所谓幽暗,你写的啥,不如多描绘描绘正常人该有的复杂情感吧。。。
毛姆评论的作家和作品里,我只看过陀爷(看过《罪与罚》《鬼》《地下室手记》《卡拉马佐夫兄弟》),仅此我们观点便存在分歧;他描绘女性作家,虽然我没看过《呼啸山庄》(看过夏洛特·勃朗特的《简·爱》),但其对女性的解读,不乏让我感到不对劲处。对比他描绘我完全不知道领域的愉快心情,我还是警觉于,不会出现现在那种自媒体泛滥后,常见的“我觉得他讲得好好,直到他讲到我擅长的领域”的这种尴尬情况吧。我会警铃大响,也是因为整体这本书我认为是好的,所以就更加担忧。
最后与初衷
看这本书,是因为我想看书评的写作形式。毛姆这自在随心的写法,我确实是很喜欢。但同时毛姆并没有放飞自我,他也是有考据的,也就是相关文献做支撑。博尔赫斯在《诗艺》中提到,评论家最好也是作家,而毛姆就是。毛姆有作家的天然优势,可以从写作层面去分析作品,他的切入视角是普通读者求而不得的,再加上他幽默风趣,常能引人入胜。拿我自己来说,我看过很多介绍《红与黑》的相关文字,都没能引起我的兴趣,毛姆却说的我很想去看。当然,我很清楚自己没有毛姆这样的能力和写作技法,也就领悟个精神,求个享受阅读,快乐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