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客”是鲁迅作品中“黑色人”家族的一个成员,也是鲁迅的自我命名。散文《过客》写的是一个赶路人经过一户人家的事。这个赶路人不是一个普通的赶路人,而是一个顽强的战斗者,是鲁迅自己的生存状态的隐射。
故事发生的时间即黄昏,实际上象征了社会的黑暗,后面的“夜色越来越浓”实指社会越来越黑暗,一丝光明都没有。那小土屋,那杂树、瓦砾,枯树根,象征了一种死气沉沉、缺乏生机的现实。那荒凉破败的丛葬,那坟,象征了一种死亡,一种绝望。而文中三四十岁的状态困顿倔强的过客明知前面是黄昏,明知夜色越来越浓,明知前面是坟,却还是一直坚持不懈地向前走,所以说他是顽强的战斗者。
“约三四十岁,状态困顿坚强,眼光低沉,黑须,乱发,黑色短衣裤皆破碎,赤足著破鞋,胁下挂一个口袋,支着等身的竹杖。”与其说这是过客的形象描写,不如说这是鲁迅的真实写照。1924年9月,鲁迅开始《野草》的写作,而1923年,正是《野草》的“前夜”,鲁迅曾陷入一年的沉默,S会馆抄古碑、校古书,是鲁迅的第二次绝望1924年到1926年“五四”新文化思潮兴起的这段时期,是鲁迅迷茫困顿的时期。【1】汪卫东先生道:“《野草》,与其说是一个写作的文本,或者说是心灵的记录,不如说是1920年代中期陷入第二次绝望的鲁迅生命追问的一个过程,是穿越致命绝望的一次生命的行动,它伴随着情感、思想和人格的惊心动魄的挣扎和转换的过程,是一个由哀伤、绝望、挣扎、解脱、欢欣等等组成的复杂的情感世界,又是一个由矛盾、终极悖论、反思、怀疑、解剖、追问、顿悟等等组成的极为沉潜的哲思世界。”鲁迅在野草中以自己的生存体验为基础,对个体生命的生存困境展开无情的揭示。面对内心的绝望,鲁迅常常在极度虚无幻灭与焦虑中把人的个体生命放在过去-----未来-----现在的历史坐标上去考察和审视。
小说中的过客所生活的是一个不知“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怎么称呼”的一个自己的世界。茫然失拒,无家可归。【2】王乾坤在《鲁迅的生命哲学》中道“他降身其间这一事实使他没法不在这个世界,然而这是一个充满罪恶的世界-----没一处没有名目,没一处没有地主,没一处没有驱逐和牢笼,没一处没有皮面的笑容,没一处没有眶外的眼泪。”而过客自己是不是就完全洁身于这罪与恶之外呢?不是。正如“狂人”所云,“我”被吃,也无意中吃过妹子的肉,过客也说“诅咒她以外的一切全都灭亡,连我自己,因此我就应该得到诅咒”。而小说中的过客在自己的血不够了要补充血时,他拒绝了喝别人的血,尽管他早已精疲力尽,这说明鲁迅在当时并没有完全被社会毒害,他有自己“反抗绝望”的思想。【2】他不愿被束缚于这个沉沦的世界同时有勇气独立使用自己的理智,倾听良心的呼唤,断然往前走。前方是什么,小女孩看到花园,老人说前面是坟,不必往前走,过客明知道前面是坟,但还是要往前走。【3】《写在坟后面》说“我只很确切地知道一个终点,就是:坟。然而这是大家都知道的,无须谁指引。问题是在从此到那的道路。那当然不只一条,我可正不知那一条好,虽然至今有时也还在寻求。”在过客行进途中,过客听到的呼唤他的声音,是鲁迅内在生命的呼唤,是一种良知的呼唤。小说结尾“我还是走好罢”不是过客想走向净土,不是他想逃离现世的隐遁,而是一种追求,追求属于自己的一片宁静的天空,摆脱现实的束缚。
过客所启示的,是一种“过客意识”,即向前走,不畏惧,别沉沦。过客也正是鲁迅陷入绝望后不放弃的一种自我解剖。《过客》中向“坟”奔去的“过客”,已来到《墓碣文》中,面临自己的尸体和墓碑,进行着深刻的自我拷问……
参考文献
【1】汪卫东.《现代转型之痛苦肉身:鲁迅思想与文学新论》,2013年1月第1版
【2】王乾坤.《鲁迅的生命哲学》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7
【3】鲁迅.《坟》人民文学出版社192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