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和文静在那个镇上泪别的前夕,村里的老太太就跟做贼似的给我出谋划策,歪着嘴说:"泰山儿,我给你说,你去把你妈找回来,再让这女孩怀孕,生米做成熟饭她妈那边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每次听到这些话我都气不打一处来,怒不可遏的当着她们的面儿就回复这群老不死:"我把你妈的逼找回来,生了孩子就没有离婚的了是吧,这是二十一世纪了,平等自由博爱懂吗!别见天儿就村东窜到村西,嘀咕一些别人家的事儿,没事儿也看看新闻,提高提高自己的见识!"
事实上这群就得拿钢管捅,拿坦克碾的老太太一边假意给我说着这些话,一边把我和文静的消息恨不能早点儿传到文静家里, 她们唯一的追求就是要给你鼓捣散。噢,我们累死累活一辈子给儿子又盖楼房又掏彩礼的,外债欠了十几万,不敢挑不敢捡的才给儿子弄成一家人。你泰山儿一无所有,凭什么找个这么出众的女孩儿。
果不其然,到了潮州没工作几天,文静就给我打电话,说他爸知道我们的事情了,她爷爷赶集去镇上听别人说陈庄有个女的跟前村儿的一个小伙子正在谈恋爱,爷爷起初听说也没当回事,因为怎么也想不到是还在读书的文静。后来这些流言蜚语就像三月的柳絮,在我成长的小镇漫天飞舞,关键这些流言并不沿着固定的轨道飘落,它们在空中肆意的变道,今天说陈庄有个姑娘跟前村的小伙子恋爱了,明天就变成女的肚子都大了,后天就变成女孩儿正准备给小伙子一起跑了,这些话就像新型的病毒,在那块拥挤的城镇不可抑制的扩散,终有一天这些话飘到了千里之外,文静父母的耳朵里。
对生活在那片仍受传统思想束缚的土地上的人来说,这无疑是奇耻大辱,我知道文静的父母一定对我恨之入骨,在他们眼里十年如一日的乖女儿身上,竟然发生了这种事,两口子日夜操劳,只是希望在她们眼里品学兼优的女儿未来会读上大学,再苦再累他们都心甘情愿,根本没想到文静恋爱了,而且瞒着他们,竟然这么肆意妄为。本来再小几岁的时候只有文静爸一个人在杭州,文静妈就在文静家陪着她读书。这男人谁一生还不犯几个错误,有一年文静爸在温州打牌输了很多家里的积蓄,文静妈就从那儿开始再也不放心他爸,等文静又大了一点,就让她爷爷奶奶陪着文静读书,她妈就跟着她爸去了杭州,在身边监督着,防止他哪天再做出赌博的蠢事。
事实上早在去年暑假文静总是盯着屏幕傻笑,他爸就似乎看出来了端倪。他有那么一两次慈颜悦色的问文静:"是不是恋爱了,你告诉我,我不告诉你妈。"
每一次这样的问题都被文静坚定的否认了,他看到文静每天短信的接收越来越多,也会说:"跟谁啊,每天这么多联系?。"
文静会故作冷静的告诉他爸:"是我同学,她们想我了,问我还要多久回去。"
文静在电话里边说他爸刚给他匆匆打了个电话,确认了这个事情,并且说他爸把我的号码也要去了,晚上还会打给我们。
我一点儿都不觉得紧张,有什么好紧张的,本来不告诉二老是认为根本没准备好,文静还在读书,不知道就不知道,知道了就知道了!不知道的时候尽量隐瞒着,但知道了也不能装作不知道,知道不知道它都已经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塌下来让郭敬明顶着!
那晚文静爸就打电话过来了,声音特别的柔和,尽管二老气我气的要死,但在电话里也没表露出来,他在电话里跟我很客气的说:"泰山儿,那什么,我是你叔。"
嗯,我知道。
"你跟我说说你跟文静咋回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都什么时代了,我跟文静妈也不是老古董,是不是?你们要真心喜欢我们也不阻拦,我跟她妈过年都回去了,你们也不跟我说一声。家里的人口无遮拦你也知道,我跟她妈都是要面子的人,你们这样做就欠妥了。"
我说:"叔,我跟文静之所以这样做也有我们不得已的想法,具体什么情况待会儿你给文静打电话问文静就好了。" 主要就是这两轮对话和其它一些无谓的客套之后,我们就挂了电话,早在中午文静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决定让文静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主线辅线以及未来的发展趋势都跟她爸说清楚。
我不知道那晚他爸妈说了什么,但也基本上跟我分析的八九不离十了,第二天文静就走出学校,去了杭州,到了杭州再打电话哭着跟我说:"我们不能在一起了。"
我刚要说话,电话就挂掉了,再打时就不通了!当时对我来说,三魂七魄至少丢了一半儿,春节前后所有的经历立时都在我脑海中浮现了出来。我想起刚到家的那天在涵洞旁边抱着文静时心中迸发出如火山般炽热的爱意;想起她妈回杭州那天晚上,我和她在雪夜踏着吱吱呀呀的麦田走向她的家里;想起下着淅淅沥沥小雨的那天我们没有在一起,她在下午居然沿着高速公路走了四公里敲开了我的房门,我到现在仍记得她在看到我时的那个手势,指着我一脸既神秘又得意的笑容,仿佛在说我就知道你在家里;从小看武侠剧长大的我对关于爱的节日没有什么太多的追求,但文静和许多看着王子变青蛙这些偶像剧长大的女生一样,在少女时代充满了天真灿漫,对每一个爱的节日都熟捻于心,她总是说摩天轮代表幸福,她希望在那年情人节和我一起坐上幸福的摩天轮。想起那年情人节我们游览曹氏公园并没有找到她期待的摩天轮,我们在一块草坪上坐着买了一块儿高七十公分的涂色画板,涂画板上是个奥特曼的造型,打开画板就是几瓶类似沙画的颜料和一张成型的画纸,我们就按照成型画纸上的颜色,给画板上的奥特曼涂上它身体的颜色,我蓝绿不分,大多数画板方格里的颜色都是她一个人小心翼翼的完成,我就那样时不时看着她小巧的双手在那块画板上涂抹,更多时候我的眼光还是停留在她垂着头的脸庞上,任春风肆意的吹拂她的发梢,我就静静的凝视着不说话。(前段时间在广州,我想起了这件事,我一个人骑着摩托车沿着南村镇的主干道饶了一大圈,各大商场还有文具店去找当时和文静在曹氏公园涂抹的那种画板,却怎么也找不到,晚上回到家里打开淘宝,看了一会儿那股火就渐渐熄灭了,但我知道这种火焰还是会在未来某一天,我始料未及的日子里再次燃烧起来,直到我死去那一天为止) 我想起我们在冷静时的对话,我会跟她说:"你爸妈不会让我们在一起,你害怕那天吗?" 她总是不让我说这些话,表示根本不会的,她妈答应她的,只要她喜欢就好。
我还是会认真的追问,如果不同意呢!
她就说 那我们就私奔。
你敢吗?
她这时看着我一脸认真的样子,就会默默垂下头去,小声的说:"我不知道。"
文静哭着打给我的那个电话,并说我们不能在一起了之后,这些甜美的记忆顿时变成了一把把尖锐冰冷的利刃,一刀一刀狠狠的刺在我的心坎上,它们禁锢着我的思绪,不让我逃离,当我想把这种痛苦甩开,努力的去想童年和雨晴在一起时的快乐,它们就像魔鬼的利爪一样,一次次把我拉回来,魔鬼的黑烟环绕着我,它在我面前得意忘形,冷嘲热讽,落井下石,恶狠狠的张着大嘴告诉我:"你的文静走了,她再也不属于你了,她注定会和另外一个男人共度此生!"
我不想听,我坐立不安,我要迅速逃离接文静电话的那个房间,当我跑出了住处,魂不守舍的走在河边的过道,居委会大门的喇叭上放着我听不进去、也听不懂的粤剧,我在那儿驻足观看周围的一切,下了一个决心,我不管,我要去杭州,我要去找文静,我回到宿舍谁也没有告诉,我的行李也没有拿去,再简单不过的收拾了一下,就轻装上路了。
我在车上的时候就给文静最好的同学打电话,我告诉她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很赞成,也愿意支持我的想法。文静的电话固然打不通了,但文静爸爸给我打过电话,我把她爸的电话告诉女同学,并且一再叮嘱她,现在不要轻举妄动,等我明天早晨到了杭州,你再跟她爸打电话,就对她爸说你是文静的同学,为什么学校里看不到文静了,你们跟文静打电话也打不通,文静没什么事吧! 我再进一步的教导,她爸要说没事,你就说你们想文静,想跟文静说说话,她爸一定会同意的,等听到文静的声音你就让她走远点,并且让把她的地址告诉你,就说我在路上!
这件事就跟我预测的一样精准,没有一点儿意外,就在萧山区坎山镇的镇上,我心力交瘁的在那个镇上的公园,离文静爸妈杭州的住处不到300米的距离见到了文静,经过一夜的奔波和内心的挣扎,我已经认不出我了。我还能说出来什么话,立刻就紧紧的抱住了她,那一刻即使在我妈拿着荆条把我打的皮开肉绽之时,尽管我哥在他大好青春死去之时,我都从未哭的如此痛彻心扉,我闻着文静熟悉的发香,紧紧的把她贴在我的额头,我的泪珠如同山洪海啸一般不可阻挡,我抽噎着说不出来任何人类的语言,只是一个劲儿努力的在文静耳边说:"我不能没有你,我不能,我不能,我真的不能!"
文静没有哭,抱着我,过了好一阵子我的情绪缓上来了,我们正在交谈,忽然眼前一个四十左右的妇女出现在我的面前,那个恶狠狠的眼神把我吓了一跳!我正在跟她对着眼神儿,迷茫不知为何的时候,文静的头转过去了,下一秒钟就把头扭回来,看了我一眼,低头说:"我妈。"
我诚惶诚恐的缓缓站了起来,她妈什么表情都没有,冷冷的说一句:"上家去吧。" 转身就走了。
我跟文静跟在她妈后面,到了家里就跟文静说:"昨天接到你同学的电话我和你爸就知道这里头有事儿,你们认为你们聪明,还瞒我们!"
我以为我魔高一尺,哪曾想二老道高一丈,我以为我螳螂捕蝉,她爸她妈黄雀在后,我以为我唾手可得,原来他们在隔岸观火。 到了他们家,文静的爸爸留着所有那个年纪男人该有的头型,看起来文质彬彬,举止温和,谈吐也落落大方。根本不像把家里的积蓄押在牌桌上,跟别人用这种方式争取明天幸福的人。 刚坐下了,文静爸就让文静去厨房给我做饭,接着不等她爸开口,她妈就先上来问罪,冷冰冰的说:"你像话吗?我们养了一个女儿十几年就让你这样对我们的?
我能说什么,带着满脸的歉意无力的说着对不起,每说一句对不起她妈也就是翻着白眼冷哼一声。 等她妈气消了一阵子就变成了我和他爸的对话,三五轮简短的对话之后,一切话语主动权全部掌握在了我的手上,和他爸相对而坐,我侃侃而谈,字字珠玑,句句发自肺腑,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往外蹦,把她爸听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直说到她爸满面红光,带着欣赏的目光直直的看着我,毫无疑问,我19岁时的那番豪言壮语,一下子就把他爸镇住了。现在想来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会有那么强大的勇气和自信,我只能归结于确实是我不能离开文静。
但她妈是个理智的人,估计也是在年轻时听多了文静爸说的这些语言,根本就不再相信了。任我口若悬河,逸群之才,纵有匡扶天下之野心,她仍然铁石心肠,不为所动,我就是想留在杭州,我知道等我走了,文静在她们身边以后我这辈子就别想再见到她了。
文静爸听到这里,他当时是支持我的,无奈文静妈的心雷打不动,他还是决定站在文静妈那边,对我说:"泰山,你放心去忙你的,文静在我们这儿不会有什么事情,她愿意等着你,我们绝不干涉,文静现在还小,我们想让她来杭州继续读书,有我们看着比在家里还要安稳。关于儿女情长我和她妈都是过来人,我们都懂,你得让它顺其自然,就像沙子一样攥在手里,你攥的越紧越用力,沙子就会流失的越快。
听到这里我说,那我把手掌平行摊开,捧着沙子,让沙子平整的躺在上面,它就不会流失了。
最后我还是没能说服他们,却被他们安抚了我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我决定先听他们的话回家,回家那天文静送我到车站,回家还被她妈骂了一顿:"让你送送,意思意思不就行了,你还送到车站,我和你爸还以为你不要我们了!
事实上,从那天开始,离文静最后决定不要他们已经开始倒计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