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他们家又有人喝农药呢?我刚听我弟在跟爸爸讲电话,瞬间就有了想一探究竟的欲望,但因为考虑到我和我弟在冷战,故而不再深究,以为只是别的村子的事。毕竟想到自家村子的老人逐渐减少,似乎曾经那些饱受生活折磨的人也没几个还存活在世,喝农药自尽这种事,我暂且想不到会“花落谁家”。
农药可以说是农村里人自尽的第一选择,这和古老的传说和封建迷信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像我爷爷奶奶这一辈非常信鬼神之说,以至于我们上小学时,每天早起路过村头坟墓时总有种撞鬼的感觉。十几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总有那么一两个说有鬼在拉他的衣服,故而使得大家像逃命似的疯狂跑,冬天的北方早晨迟迟不肯露出晨曦,而落后的农村小路自然不会有路灯这一说法,几个黄光惨淡的手电筒,也不会让我们全都避开脚下的石头,一不小心就栽个大跟头。我就有这么一次,额头直接磕在了一个尖尖的石头上,缝了八针后,一个永久的烙印便留在我脸上,好在女生有刘海这种完美的发型,故而不至于说破相。
但我真的受够了这种石头满地的小路,人走在上面,总有种要“人体滑坡”的感觉,没有太多安全感。因为这种地势关系,村子里被摔伤的不在少数,村子里山也多,想被摔死也轻而易举,但因为会造成肢体的残缺,那些一心只想求死的人,一般都会摇摇头,说这样在阴间没办法好好生活,神也救不了他。
我七岁那年在村子里乱逛时,听到吴爷爷家有人在哭喊,便和小伙伴赶去凑热闹,殊不知这热闹,却是多年以来噩梦的开始。
只见吴爷爷、吴奶奶、吴二爹,吴二妈,吴三爹将吴大爹从屋里抬到了院子里,吴奶奶哭得昏天暗地,口型似乎在喊医院。然而,吴大爹口吐白沫,眼神直勾勾的,身体也一抽一抽,似乎非常痛苦。看到他嘴角的白沫,我以为吴大爹在偷喝牛奶,难道是因为偷喝了牛奶,所以睡觉后睡得很沉,然后腿抽筋了吗?那个时候对盒装牛奶有一种特别的向往,同样那时深受腿抽筋的我暂且没想到他是喝了每家每户必备的农药。
在抽了为数不多的几次后,吴大爹便没有了呼吸,我看到他僵硬的身体,以及身边声嘶力竭的哭喊,似乎明白了吴大爹已经死了,去了老人口中的阴间。后来我上小学的小路有很多很多树,有时候在黑暗中不小心碰到树,我都会想起吴大爹来,那个硬邦邦的身体。
吴大爹喝农药似乎也“情有可原”,记得之前他有一位妻子,是一位非常和蔼的女人,尽管有些憨憨的,但总会拿家里的糖给我们这群小孩子吃,我们小孩子也总是亲切地喊她糖妈妈,糖妈妈笑得甜甜的,很温暖。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糖妈妈走了,据说是被吴大爷给赶走了,理由不生男孩子。但改嫁后一年的糖妈妈,便生了一个儿子,这让吴大爷的做法成为村里人茶余饭后的笑话。吴大爹那几年也尽量在重新找媳妇,但可惜农村里人穷,且又是个二婚,没有姑娘肯嫁过来,后来实在没办法便入赘到了隔壁村,但隔壁村的那位新吴大妈可谓是彪悍无比,三天两头就携手她爹妈将吴大爹爆大一顿,可谓是村里的大新闻,每次吴大爹都会跑回“娘家”来,家里一片唏嘘声。
吴大爹在我的印象中是一个比较腼腆的人,平日里话也不多,但就是对父亲言听计从,至于为什么吴大爹会想不开,后来村里很少人提起,我也忘的差不多了。
门外面的摩托声将我的心绪拉了回来,原来是爸爸回来了,爸爸说自己刚去帮忙将我吴二爹给埋了,什么吴二爹?我头脑一阵发昏,喝农药的是吴二爹?
我弟还在问我爸为什么吴二爹又喝农药时,我眼中的泪水忽然无法遏制,今年我二十一岁了,可是吴大爹那僵硬的身体和直勾勾的眼睛,依旧让我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