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历二月十四日早上十点半,七十六岁的父亲,没有留下只字片语,丢开和他相互照应的母亲和深爱他的儿孙们,带着我们对他的依依不舍,在我们毫无防备下匆匆地走了。到今天,我们一家人还都沉浸在失去父亲的悲痛中不能自拔。
星期五的早上,也就是二月十四日早上三点多,特意回家祭祖的弟弟和弟媳乘坐的天津班车到了唐刘加油站,老公开车把他们从车站接了回来,本想叫他们在我们家休息到天亮再回去,可弟弟他们说:不用了,还是送我们回家吧,早点回去,老头子高兴。老公把他们送回了藕池,父亲见弟弟他们回来了,高兴的像个小孩似的,问东问西的,并怪他们回来早了,说回来耽误生意。弟弟说:你身体不好,我们又难得回来,这次就早点回来,多陪陪你。又问了老父亲的身体。老父亲说:我蛮好的,你们先睡上一会儿,有什么事到天亮的时候再说。
由于老公夜里去接了弟弟,我怕影响到他休息,就把手机调到了静音状态。八点多,刚到办公室,拿出手机,就看到弟弟的未接电话两个和妹夫的两个未接电话。我打过去一询问,弟弟说:我准备把爸爸带到唐刘医院里去帮他看一下眼晴,叫姐夫打电话给医院里面的朋友帮忙。老公立刻打电话给他医院的朋友。朋友说:好的,我在医院里面等他们,你放心。我又打电话给妹夫,问他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妹夫说:我、哥哥、嫂子和妈妈他们都在医院里准备帮爸爸看眼睛,你在哪里?我说:孝银(弟弟)他们夜里才赶回来的,肯定要好好的休息一下,我怎么知道今天去给爸爸检查身体呢?我正在上班呢。妹夫说:我开玩笑的,我也是刚知道的才赶过来的,我也才到医院,正常检查没什么事,你忙你的,我们这么多人在这里就好了。刚放下电话不过5分钟的时间,妹夫在电话那头哭道:姐,你快点,快点回来,爸不行了,正在抢救,在接氧气呢。没等说玩就挂断了电话。我不相信!怎么可能?赶忙打电话给我弟媳妇,她哭着说:姐,真的,你们快点回来吧,还没检查呢,爸好好的就不行了,正在抢救呢。我拿着电话的手抖了起来,头脑嗡嗡地作响,眼泪夺眶而出。老公见我脸色不对,说道:不着急,你上车,我们马上回去,打电话给他们,叫他们不要慌,好好去检查的,情况不可能那么糟。平常要开十七八分钟的路程,那天老公只开了十分钟就到了医院,但我似乎还嫌长。赶到医院时,医生们正在抢救,接着氧气的父亲,不管我们怎么叫喊已经不能答应了。医生说:只有一点点心跳,你们赶快弄回去吧。但我们还是不死心,弟弟恳求医生再抢救抢救。医生说:你们就死心吧,只要有一点点希望,我们肯定会抢救的,早点把他弄回去吧,给他穿穿衣服,准备准备后事吧。当时的我们,在死神面前,是那么的无助、绝望和无可奈何。
等,家里知道消息的人都在村口等着,二叔、三叔他们都来了,接着氧气的父亲被抬进了家门。母亲翻出父亲的衣服为他穿上,一家人来不及悲伤,姐弟仨人像木偶似的,听着长辈们的安排。儿子一家赶回来了,侄儿一家从天津赶回来,亲戚、本家赶回来了。灵堂设了起来,我们为父亲烧了寿纸,父亲一脸慈祥的遗像放在台上,一双眼晴注视着我们,似乎有着千言万语叮嘱我们,我们跪拜在灵前,烧着一叠叠纸钱,一家人哀嚎着。磕头、踩街、和尚、吹打、送葬、扎库、化牌、谢纸。一家人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把父亲送走了,送到了一个再也不能相见的地方。
这几天,我经常在想,不知道那时的父亲是否在怨恨我们,我又想,不,不会的,哪个父亲会怨恨她自己的孩子呢?可是我们却不能原谅自己,这些天,我也经常在幻想,假如当时听父亲的话,不带到医院去检查,也许他不会走这么快,也许能多活些日子,但这些毕竟是假想,这也是我们心中永远的痛。
有时,半夜醒来,模糊的泪眼中好像父亲向我走来。十一岁的父亲失去了他的父亲,作为长子的他更多的替爷爷担起了父亲的责任。长兄如父。父亲担起了同龄人不能比的责任,帮奶奶把年幼的姑姑、二叔和三叔抚养成人。在我出生后,父亲为了挣更多的工分,扒烂泥手指受伤,都舍不得息上一天,导致一支手指残疾。父亲心灵手巧,在我们很小的时候,用拾来的“野花”(棉花)拧成线,染成红色,帮我织了一个线衫,我就一直穿着不肯脱下来。在弟弟和妹妹相继出生后,家庭的压力更大了,在当时的农村,还没有人敢走出去的时候,他顶着“投资倒把”的头衔,远去江西南昌和东北沈阳炸炒米。使我们姐弟仨过上了丰衣足食、无忧无虑的童年。
父亲是有着生意头脑的精明人,更是个“丢掉翻耙就拿扫帚的”勤快人。父亲的勇与谋,使我们家在那个艰苦的年代,比别的家庭先一步过上了比较好的生活。在村子里拥有了第一幢二层的青灰砖楼房,是村中的第一个“万元户”。当时全村还没有一台电视机时,父亲在给我的陪嫁中,除了别人家有的,还给我买了孔雀牌电视机,蝴蝶牌缝纫机,唱片机、马钟等。
到了我们上学时,因为母亲不识字,为了我们的学习,他又放弃了在外挣钱的机会,回到了家乡。父亲虽然很疼爱我们,但他对我们的教育却是非常的严厉。记得有一次,弟弟不知道是为什么事没做作业,把父亲惹火了,父亲硬是叫弟弟跪在家里大半天。从小就很懂事的妹妹,父亲对她是庞爱有加,常常会引起我和弟弟的妒忌。上学时,我的成绩还不错,父亲对我说:不管有钱没钱,不管你上到多大,只要你想上 ,我尽一切力量让你上。后来,我们也曾开玩笑地问过父亲,为什么当时对弟弟那么严,对我们却那么惯。父亲说:棒打出孝子,惯养忤逆儿。将来撑门顶户的是他,对他就必须严 。父亲倔强的性格到老都没有变,弟弟小时侯也很怕他,但并没有和他疏远,反而比我们和父亲更亲近,这也许就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吧。现在想想,世界上哪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哪个孩子不是父母的心头肉。父亲一直很爱着我们,他用他独特的方式教育着他的儿女们,让我们在人生的路上不走弯道。
父亲回来后,他除了干活挣工分,还在庄前的大河里置办了一口捕鱼的大罾,过起了“日不睡,夜不眠”的辛苦日子,一干就是几十年,直到前年,在弟弟的强制执行下,才把大罾转让给了别人,也就是这几十年的辛苦,使父亲养成了嗜酒如命的习惯,导致他最后身体越过越差的原因。
父亲走了,家里还有他在东北炸炒米时带回来的火表, 静静地躺在抽屉里,诉说着过往。父亲走了,他攀过的大罾还在庄前,只不过己经转让给了别人,但人家谈起来,还说是父亲的大罾。父亲走了,他爱骑的三轮车还在,只不过,再也见不到他驮着老母亲,今天一把青菜,明天一袋蚕豆,穿梭于我和妹妹家了。父亲走了,再也听不到他,整天唠唠叨叨查问我们三家,今年你家挣了多少,他家挣了多少的了。父亲走了,回家的路没变,只是在村口的人群中,再也见不到他张望的身影,留下孤单的老母亲,在等候我们归来。
思念是不分时间的,痛与不痛只有我们自己清楚。父亲,其实您并没有走远,您一直在我们心里,您只是把我们全家人,对您和母亲的爱,全部转交给了母亲,让我们这些做儿女的,对母亲更加孝顺。父亲您放心,我们会让母亲快乐健康地生活着,儿孙们也会在您的庇佑下平平安安的。唯一不放心的是您在那边过得好不好?父亲,您寂寞的时候,请托梦给我们,我们会去您的坟前,陪你说说话。父亲你需要添置什么时,请您托梦给我们,我们会去您的坟前焚烧纸钱。父亲您可知道,您的孩子们真的真的好想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