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斯卡尔在《沉思录》里写道,“人类不快乐的唯一原因是不知道如何安静地呆在他的房间里。”这句话产生于17世纪,将这句话挪用至今,或许更适应的说法是,作为都市生活的族群,我们不快乐的唯一原因是不知道该如何在生活的城市安静的相处。历史进步的车轮载着我们迅速前行,和山顶洞人相比,我们享受了更多的物质优越,但也为此承受着更多的焦虑,压力、浮躁、孤独像飓风不时地灌进我们内心的空洞。我们在城市中消费、享乐试图用强硬的手段加强与它的联系,打发掉一批又一批漫长时间,指望从而遗忘掉一个根本的事实—我们不快乐。
我脚下的城市,20281平方公里的面积承载了543万人口,有着数不清的茶楼,遍街云集的餐厅、越来越多的商场、拔地而起的楼房和唯一一家独立书店。
最温柔的夜店
小雅第一次的夜读活动正好是生日的前一天,抱着对书店夜读的美好憧憬和朋友L兴冲冲地去了。那天最难忘的印象并非集万千宠爱书籍于一身,而是不到十二点的突然停电。(当时还和店员开玩笑说,这是不是特别安排的魔术,一会当灯光重新亮起,我们就发现自己的东西全都不见了。)在一片漆黑中,缓缓亮起了几盏马灯,突如其来的烛光,L机智的捧起桌上的马灯对我说,生日快乐!从前的蜡烛都是插在蛋糕上,生日歌也是围绕着的是朋友和家人。就在25岁的末梢,老天却替我关上电灯,用马灯自然地许愿,就连闺蜜和亲人也被换成了身后书架上的梵高、康德、托尔斯泰,仿佛独处在闭关后的博物馆,在历史的影子下走进26岁。我举起一盏灯,在书架下面小地移动,心却和黑夜一样静,因为蜡烛的微弱,目光也只能一点点的向前面挪动,浏览的也比平时更仔细,真正体会到了秉烛夜游的滋味。
第二次夜读是万圣节晚上和朋友H,没有南瓜和糖果,唯有抱着厚厚的书籍拼命地啃。那天国家电网很给力,一整晚舒缓的音乐和咖啡机的香气都没有停过。深夜的时候服务员很贴心的准备了夜宵咖喱。为了方便看书,我们坐在最高的桌子上,前面玻璃上写着哲学家语录,背后的是成排的书籍。或许是食物愉悦了心情,嚼着咖喱H突然拔出了笔,在本子上即兴地涂鸦,随后送给我,其实,画的正是夜读,面前的桌子、摆着的杂志,甚至背后的书架和远处的沙发,可爱的好像动画片,仿佛画里的一切都在呼吸。在纸上看到眼底正发生的事情,好像看到另一个平行宇宙。H很谦虚地说,不好的画家只能画出眼前看得到的实物,看不到的地方都画不好。趁着当下的感受,我随手写了一首小诗,试图用文字构造看不见的世界,给这张手绘插上翅膀。于是,美好夜读时光也被拉进第三个平行空间。“时间随着夜色温柔的流淌/直到身后/短的历史,长的诗篇/各种层峦叠嶂/都悄悄的伸出了翅膀”(完整版的版权已被竹子小姐用咖啡收购)。突然我想起早上做的梦,梦见喜欢的歌手送给我她的音乐手稿。一时觉得欣喜,在这个亦幻亦真的时空里,美梦和现实的唯一区别或许只在于不用闭上眼睛。
第三次夜读可以说是意外,本是动机不纯的和朋友X约定趁全场七折扫货打劫。但夜读的小雅总是柔情的,和朋友的交流也比白天更有趣,天南地北的乱聊着几个小时很快过去,最后不知不觉又待了一个晚上。冬天的周末早上很难让人睁眼睛,但清早的126园区却很让人精神,没有想象中的寒冷,我们看到了一地的银杏树叶,在地上厚厚的铺叠,浓厚的色彩仿佛油画,愉悦的鸟鸣清走了生活的烦嚣。伴随着头顶一直飘着的一朵棉花糖一样Q的云,我们离开了小雅,开始了美好的周末。
2014的最后一天也是在小雅跨年,和朋友T一起邀约去书店制定新年计划。小雅夜读好像有一种魔咒,让人一个来了就不肯走,那天的小雅夜读很热闹,我们随性拿着手机拍了一段视频,收集了14年里在这里每一个留下记忆的角落。
收银台里的生活家
在书店可以做什么?喝咖啡、吃甜点、发微博…….随着独立书店的革新答案也越来越多元化,不难想象在当下,如果一家书店只有古老的书籍而无人问津的惨淡景象。但如果,确实有一家书店,以上大部分选项都难以提供,唯有一个书店管理员和几千本挑选过的书籍,这样的书店还有多少人愿意去?
有别于126小雅的精致,小雅老店坐落在城市一个普通的街角,向朋友推荐,不熟悉附近的人难免总要找上半天。就像《红楼梦》大观园红尘的喧嚣和梭罗《瓦尔登湖》内心惬意的区别,如果126小雅更多是提供热闹的交流体验,在南河小雅店能享受的正是独处和思考。
马阿姨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小雅店员,一个在人群中擦肩而过也不会多看一眼的普通人,但在南河小雅书店,没有人比她更用心。除了每天必做的清洁,楼梯口的地板她用抹布代替拖把用手打理。马阿姨话不多,只要问关于书的事情,回答都很清晰,不同于新华文轩会带我去军事区域寻找刘瑜的《送你一颗子弹》和食谱区找《厨房里的哲学家》这样的域声东击西的导购,马阿姨就是活的导航仪,很少在电脑查询之后才答复。她会告诉我,陈丹青的书一直卖的很好,很多读者都连同木心的一起买。(我心里暗自点赞,木心是陈丹青老师,马阿姨是真的很懂行情。)问及,“蒋勋和陈丹青的书哪个买的多?”她也会从容的回答,“读者群不同。”一次,我突发奇想问,“萨特的书有么?”马阿姨不假思索的说,“没的了~~,几年前成绵路还有,现在很少人看这些。”
每次来小雅,看书之前,马阿姨一定会隔着收银台和我聊一会天,从天气聊到生活琐碎(钱丢了的无奈,工作的烦躁)甚至是偶尔感慨的人间疾苦.......和书本上头头是道的学者不同,马阿姨有特别的生活体会,是一种贴切、真实、豁然和智慧。“马阿姨,四川最大的融资担保公司跨了,那么多人好多钱都打水漂了哦。”“生活中有好多事情本来都是突然的,哪个想到到呢?苏联还一夜解体了勒。”
在这个城市,小雅和马阿姨,收容了我和很多个无所事事的午后。一杯汉声乌龙茶、一台复古收音机,偶尔推门而入的客人,在这里我可以安静的阅读和思考。
常常半天时间,书店都只有我和马阿姨,整整一个下午,马阿姨在楼下忙自己的事情,我坐在二楼翻书,但时不时的换上的一壶沏茶的热水,又让我意识到自己其实并没有因安静而被遗忘。马阿姨叫不出我的名字,对她来说,我只是小雅书店里往来的阅读客人之一,就如同书架上浩瀚书海里的一本。可也就像她对每一本书的独特而低调地认识,这样的简单真诚的交流又让我觉得舒适。因为书籍,在平淡的下午,我的心能在不同的世界旅行。
在城市的旅行,我会提前攻略《独立书店指南》,旅程再匆忙也要挤出时间来去不同的书店看看,它们是我每一段旅途不可或缺的城市记忆。汉源书店经历了战乱的上海、不在书店有着鼓浪屿的文艺、青岛的繁花书店如同那里的空气一样清新,但小雅书店在我生活的城市里却同样是难忘的旅行。在同城的书店也可以旅行?很多人会这样质疑。有一本书叫《我的卧室之旅》,作者觉得旅行的乐趣不仅是为了目的地,更多的取决于当下的心境。如果我们可以将旅行的心境带入自己的居所,乐趣并不亚于美洲丛林。如果以地理距离来丈量,小雅书店绝不算次旅行,但在小雅的时光总能感受到不寻常的乐趣,妈妈一起享受的烘焙时光,看着阳光穿透烤好的黄油曲奇缝隙;和朋友一起学做cupcake,对比老师做成的公主款后,我们看着自己做出的东倒西歪的奶油和妖魔化的蛋糕造型,彼此在露天的餐桌前尽情地相互嘲笑……..
和很多喜欢小雅的人一样,这里有很多美好的经历,在丰富我的生活的同时也让我思考生活,从这样的角度理解,我又觉得在小雅书店的每一段时光都像是带着乐透的旅行。
后记:
收到竹子问我,能不能写一点关于我和小雅的故事的讯息是晚上,那时自己正在长长的未读书单、未看电影,以及堆成小山的工作中博弈。但想到小雅的咖啡香,我还是欣然答应。年初,鼓起勇气给喜欢的网站的美食专题申请写作码,样稿过去竟然通过。卧室角落里堆放着近40本美食书籍,其中大部分都选自小雅。小雅在我通向梦想的道路上给予过支持,在它十五岁生日之时,我想也应该为它说点什么。
我在一篇日志说:“当我们用惯了名牌香水会觉得廉价的味道刺鼻,当日常开着跑车再钻进桑塔纳会觉得别扭。但惟有食物,无论是高档次餐厅还是夜市小吃,总能以不同姿态给我们温暖,同样难以拒绝,这就是食物的魅力。”小雅书店也是如此,不管是高逼格的126小雅店还是朴实的南河小雅店,都能它柔软和坚持温暖着我们。读书节目《开卷八分钟》在今年初停播了,开播时间共计八年,主持人梁文道说这是世界上坚持最久的读书节目。文化学者的节目八年过后也无奈的和大家告别,而一家独立书店在一个城市中却能持续十五年之久,料想是多不容易。又或许原因并不复杂,不过是应了那句老话—“不忘初心、方的初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