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在县城的亲戚那儿住着,给我一个月时间,让你重回温馨的家。”这是姑爷手机里还未发出的最后一则短信。现在,棕溪华峡的方家岭早已重现温馨,而姑爷,却永远留在回乡的路上。
姑爷是华峡人,在这里当过小学老师,虽然后来调到城里,做了大学校的校长,可一心念着的,还是自己的老家。记得我八岁生日的时候,他送了我一本《中华上下五千年》,还说,多了解历史,才能不忘根本,当时对姑爷的话不是很理解,但那本书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华峡的方家岭,是汉江南岸绵延巴山的一道褶皱,路也有,还是早些年修的土路,晴天一身灰,雨天全是泥,黏的你连脚都拔不出来,更别说车了。当时修路时没大型机械,所以很多地方,只要一下雨,就会垮塌中断。因为这路,有好多的华峡人,走出去后,就不太愿意回来。看着昔日炊烟袅袅,鸡犬相闻的村子变得日渐沉寂冷清,姑爷曾不止一次地念叨:修路!修路!修好回乡的路,让更多华峡人返乡之路泥泞坎坷不再,让这方山乡的热闹生机重现。
为了回乡之路的顺畅,姑爷退二线之后,便挨家挨户地筹集资金,遇到家里难些的,他直接不去问,拿出自己的工资,垫了上去。眼看着汛期就要到了,筹措的资金一时还难到位,一直生活在这里的姑爷知道,这些沟沟梁梁,没有高大乔木、成片森林的庇护,一旦遇到长时间的大雨,是很脆弱的。必须赶在汛期之前,把开挖的加固,还要尽量避开那些“脆弱”地带。他便借着自己的人脉关系,给施工队说了几大箩筐好话,总算是提前开了工。
可那些担心的,还是会来。去年降临到旬阳的那场雨,似乎是把大部分都给了棕溪,给了华峡。本来在外地的姑爷,听闻后连夜赶了回来,可回方家岭的路断了,那千辛万苦修好的路已经是面目全非:地基下沉,路面开裂;砌好的挡墙被泥石流冲垮在路上;还有一段,是被突然而至的山洪斩成了两截……步行都很困难,别说是过车了。
姑爷和最早赶来的抢险救援的队员一起,第二天就到了受灾最严重的地方。那个他牵挂不已的家园,已是满目疮痍,好几家房子都被冲毁,还有的,也被泥石流掩盖了大半。姑爷并没有多说什么,他立刻回县城,购置一些帐篷,食物,开车送到沟口,托抢险队员,给那些没有亲友可投靠的家户送去。而他转身就又找车,把那些在县城有亲友的乡亲们,一车车送到县城。
近六十岁的姑爷,血压本来就高,可在那时,他俨然把自己忙成了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很多的华峡人,得知消息后,也都赶了回来,送物资,抢险情,他们都劝姑爷歇歇,可他还是在回乡的路上来回奔忙——直到车子驶出峡口,在江南路上出了事。大家在悲痛之余,从姑爷还未发出的信息中,明白了他奔波时的心情,读懂了他热切的愿望。
灾后重建工作在姑爷的追悼会之后迅速铺开,从全国各地赶回来吊唁的华峡人没有着急离开。他们这一次,没有挨家挨户筹措,更没有等、靠、要,有机械的直接调回了机械,有物资的打电话运来了物资,还有的带着工队,村里的人也没闲着,撂下自家的农活,七里八乡地赶来了,村里的炊烟袅袅,大锅饭菜,热热乎乎地送到了回乡路上。
又是一年汛期,父亲开车行驶在华峡方家岭平整坚实的路上,路两旁新修整的房屋一闪而过,或两层小院落,或三层小楼房,在青山绿水之间,静好恬然;田间地头,烤烟成行成列,驻守方家岭上;山野林间,蜜蜂正忙碌地往返于各式野花丛中……这大概就是美丽乡村的模样吧。
站在方家岭的最高处,看着刚刚走过的回乡路,如丝如带,一头是家乡,一头是远方。我这才明白姑爷送我《上下五千年》那本书时说的话——这根本,是安吾心的家乡,是恋故土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