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请慢走

/青年太白

以前欠了很多帐,偏偏我又是个很能算账的人,所以总喜欢执着不放,到头来发现时间过去以后,只有自己还傻乎乎的在乎着那些帐,那时我开始意识到,必须要及时把帐算清楚,即便这样做还是有点晚,可至少积累到很久以后,不至于两手空空的说一句:哦,好多东西啊,都落在了那段时光里。——2016.12.19

按理说,人应该往前看,经常回头的,要么是过去太美,要么是现在太差。其实往前翻一翻,过去并不是特别美。那是现在太差吗?也不尽然。说白了,我这么喜欢记账似的记这么多东西,大半是因为自己记性不好,记得住很多事情,但不长记性,所以总自嘲反应慢半拍,做事差一点。借用一句书评就是:中盘无敌,收官乏力。我写书,说是慢慢埋线布局,实际上也是因为至今还没形成一套收线的定式,甚至毫无章法。所以我定期做总结,除了要留点存底外,更重要的还是希望能稍微长点记性。不求多,一点点就好。

我过去写文章有个坏习惯,脑袋里有念头后,立马蒙头睡一觉,一边睡一边在空旷孤寂中划出一条条线痕,构设框架,但这样子很容易真的睡着,醒来后就不知道划了些什么狗屁东西,所以经常一觉不够,于是再睡一觉。这一年来,在很多人眼里,我是个怎么都睡不够的人,他们总说,晚上不要加班啦,夜里少睡倆小时,要用一个白天来补。其实他们哪里知道,我是在补昨天多睡的觉。

人的念头很神奇,它不会持续性存在。它是间歇性的,灵光一闪,一闪一闪往后闪,如同沿着时间轴随机分布的脉冲,并且大多是渐弱式、自毁式的,若是没有获得救赎,越往时间轴上那团黑暗无边的未来走,它就会变得越不稳定,直至彻底异化,反噬回头,把整条线上的痕迹抹杀殆尽。并且,这种脉冲会形成恶性循环,吞噬完一条还不够,因为是自毁式的,所以但凡遇到同类,它都会像条疯狗一样去撕咬,恨不得一张嘴咧到尾巴上,咬它个天昏地暗。我想,有时候说岁月是把杀猪刀,情怀被狗吃了,大概真被狗吃了。

主子不收拾,狗自然就会变野变疯,连一点渣滓都不给你留下。因此,若是哪段时间我过得混乱,必然会发现一件事实,记性越来越差,越来越仰仗笔记。笔记,是念头的救赎,也是唯一能对野狗造成伤害的利剑。剑磨得越干净明亮,野狗就越忌惮,越会趴在地上假装温顺。所以,要及时把笔记收好藏好,毕竟它是条永远不懂得臣服的野狗,即便我是它主子也无法按捺它的天赋疯狂,所以那唯一的可怜救赎一定要保护好,否则,它就会趁我不注意,疯窜出来给吃掉,渣滓都不剩一点,很久以后打开一看,只剩一团污秽,恶臭难闻,讨厌生气恶心至极。

我在看2016都做了些什么的时候,按照惯例,先是把所有发过的状态都翻了一遍,然后翻笔记,然后再认真回忆。回家之前,在笔记本上列了一二三四...共有九点,像罗列罪状一样恭恭敬敬伏案摆好。我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搜索罪证上,所以当回到家发现忘带笔记本后,脑袋顿时一片空白。这时我记起一个故事,一个富商和奴隶的故事。富商要处死奴隶,奴隶满是怨憎,说死后要化成厉鬼报复。富商说,只要你那颗被砍下的脑袋能咬住面前这块石板,那我任你处置。最后,被砍下的奴隶脑袋果然死死咬住了石板,拔都拔不下。富商面无表情,旁人纷纷好奇,你难道不恐惧吗?我有什么好恐惧的,富商说,这个卑贱的奴隶临死前把所有念头都放在咬石板这件事上,哪里还想得起化作厉鬼来找我。

两年前,我喜欢以三流哲学家自居。这是受《间客》的文字影响,想过把酸臭酸臭的瘾。猫腻的文风一贯如此,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沉浸其中不能自拔。烽火也是这样,《雪中悍刀行》号称单章无敌,搔首弄姿的本事无人出其左右,套得多少粉丝欲罢不能。后来这一年多,我终于下定决心,看了些工整拙朴的书籍,读民国人物,读国史,还有诗,第一本捧起来的是《诗经》,没什么基础,看不明白,紧跟着又买了本曲黎敏的解读来看,稍微好点,能大概看见一些诗里的文字美,还专门跑到知乎上去装过逼。不过,三流哲学家的牌坊始终没能彻底拆掉,于是我又想好好了解一下哲学,拿起熊逸写的《老子》,啃得异常艰难,一边读一边上网查资料,看得很慢,笔记都不知道怎么记。只是,不论是读《诗经》还是读《老子》,我都记不大住,像上街买酱油的小孩,攥着钱,一边走一边念叨着酱油酱油,到了店里,一愣,筷子有没有?不过,得益于前些年看的一些比较良心的抗战片,民国的风流人物倒是好好认识了几个,也模糊认识了一些原本不了解的大师,梅贻琦,陈寅恪等几个名字多少耳熟了些,所谓真传一页纸,假传万卷书,大师生平,读来不长,荡气回肠。

为了能写好故事,这一年,读了一些日本小说。感触比较深的就是,最近这些年,畅销书出版在走一条很奇怪的路,国内在学台湾,台湾却是在学日本。以前读市面上卖得火热的一些文字,就觉得很别扭,像是站在一个清新脱俗的制高点上对下方的同类甚至自己评头论足,开启了上帝完美视角,一边读一边抠鸡皮疙瘩,后来看了几本台湾的书籍,稍微好点,等看了日本小说,豁然开朗。窃以为,人家可以那样写,是因为他们习惯于那种思考方式,或者是过去某段时间流行过,所以备受追捧。换了地方,换了时间,还偷人家的笔墨,一个中国人卖日本人的骚,那岂不就是尴尬?更尴尬的是,还有很多人买账,颇有些自以为接轨国际的得意,曲线媚洋。最最尴尬的是,有些人还专门跑到台湾出版再卖回来,顺带宣扬一些连他自己都搞不明白的价值观。

这里也就吐槽一下,需求和市场的关系总是前者在暗中主导,哪怕有些需求是因为盲目而被带动起来的,至少也是需求,就是跟风跟得有点累。听说,八九十年代,香港学日本做音乐,大陆学香港做音乐,大概算异曲同工,不过,那时候音乐至少做得也还挺好。听一曲就是一个年代,还有很多人怀念。

去年还看了两本书,想特别记一下,因为是无解哥送的,无解哥是大学毕业后联系最多的同学了,三天两头就要打个电话,时间不长,聊的也都是些家常,工作开单了,新买了辆车,两个轮子的,去母校转了转,准备换工作,新工作是老客户介绍的,工资不高胜在悠闲,还有,弄了个小锅煮粥吃,还拍照片。某天晚上,无解哥说,想买个相机,只要你赞助我一千我就买。我说,嗯。大概过了两分钟,我告诉他,一千块到账了。无解哥送我的两本书是一个镜像系列的,叫《一个人的朝圣》,一个英国人写的。“有关自我发现、爱的回归、生活日常的信念以及万物之美。”这是封面上的介绍,看过之后的确蛮有触动。

无解哥是我见过的最不像读书人的读书人,也是我心目中最像模像样的读书人,他很少跟人讲自己读了多少书,我到大学快毕业才知道,人家看过的纸质书快比得上的我看过的电子书了,不过,他看过的电子书也不少。我想写本书,他告诉我。我说,好啊,希望我是第一个拜读。不会很快写好的,他说。我说,没关系啊,时间还长呢,你又不是准备写很多本书。是的,他点头,在隔着无数条电磁波的那头。

时间流逝真是个很奇妙的现象,它不是某个物质单纯的诞生或消亡,而是伴随着动作发生的一种产物。翻过多少书,走过多少路,见过多少人,小孩子长高了一点,老人眼神昏暗了一丝,所有过程都难以绕开时间这根绳。最奇妙的在于,当我揣着它一块走的时候,一点都察觉不出它的存在,但到了某个特殊节点,却又能突然发现,它拉出了好长一段轴距。比如,现在距离《2015》已经374天了。我之前尝试了下,像去年一样,把记录的每一条信息都集中到一起,顺着时间轴看看,到底发生过什么,是否有什么变化,最后作罢。因为这一年值得记录的事情实在太少,掰着手指头就能数出来。

附近据点的弟兄聚过几次,来去匆匆,和春春面对面寻找都花了近半个小时,年初那次铁柱因为归队迟到,还被领导训了一顿,心情不好了一周。中间和李黑单独聚了次,下着小雨,他拿我手机玩了一天。快到年底的时候,和戈兀、家诚见了面,模样没怎么变。送家诚上车的时候,戈兀揽着我肩膀说,下次见面,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还有,他说,不论以前玩得多么好,只要不在身边了,关系不可避免的就淡了。最后这点我不是很认同,淡了是有淡了的,但很多时候,只是那个名字在嘴边耳边出现得少了,心里面却还是沉甸甸的。

看书是真正看了几本书,但大多记不住,很多很多念头刚从脑海里划过就被狗吃了,还有的,也没存活多久。时间是刀,杂念是狗,毫不留情。

写故事呢,尝试了好几种法子,像长跑一样,想找到属于自己的节奏,却是还没找着。粗略统计了一下字数,一年时间,根据简书显示,大概写了三十七万多字吧,加上一些不算字数的睡前故事系列,不会超过四十万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平均一天一千多字。我曾计划,用第一个百万字试试看能不能走网文这条路,花了大半年时间,写了一本武侠,小半本玄幻,无果,但确定了写字的态度。后来我想,要用第二个百万字来找自己的节奏,现在还未过半,算是任重道远。我肯定不是天赋型写手,但我相信,即便是那些仙一样的人儿,其所谓天赋也不过是海一样的阅读,以及不断探索得来的。这条路,我走得笃定,也还算有收获。

去年,受网站推荐去看了《孤独小说家》,没有看到自己原以为的那种焦虑与困惑,去查了下才知道,原来日版原名叫《父与子》,大概是为了多拿下点市场,中文版就取了这么个名字,仔细想想有点好笑,原来《孤独小说家》更有市场一些?也对,至少我就被骗了。不过,封面上的那句话倒是真热血沸腾:十年前的梦想,如果还没有熄灭,就让它永远燃烧吧。因为这句话,我确实自燃了挺长一段时间。

在这374天里,我丢掉了一些不好的习惯,写字不再那么用力;不刻意用排比去煽情;不刻意去迎合谁的口味;不在夜晚做决定;不急冲冲去做任何事情,除了拉屎;不再一天到晚思考人生,当然,偶尔想想。坚持住的事情不多,唯有读书写作。更占分量的,反倒是一些没能坚持住的事情,不再经常跑步;不再经常陪人聊天,甚至,越来越畏惧交际。如果以前是矜持是含蓄,现在该算逃避。恰好,写作是逃避的绝佳借口。

国庆时,我原以为能像前年写《灰延》大纲时那样意气风发,翻开崭新一页,不意被狗咬遍全身,沉沦之际发出“剑,是天才的武道啊”这种哀嚎。后来,反倒是某个普通不过的夜里,杜牧的《泊秦淮》给了我新的光明,在作品本身上,《商女不知亡国恨》是一次不成功的尝试,不过它于我有着一份特别意义,我想,《紫玉》系列可以先这样子写,能提能收之后,再往里填内容,或许有更大收获。时间不多的情况下,用这办法去反复探索,回报应该更多。

拆掉三流哲学家的牌坊,是我2016年最想努力做成的一件事情,可惜当时立起来的时候费了大劲,用力很猛,一时刹不住脚,拆起来颇费功夫。后来我想到另外一件事情,不止我一个,很多很多人在很早的时候就开始问类似这样的问题,人生的意义是什么?与之相近的还有如宇宙本质、社会规律、经济资本如何运行等等问题。其实这是哲学的究极范畴,或者说,一切哲学的终点都在这里。哲学的目的是什么?有人说是检验旧真理,发现新真理。这是哲学实践。除此之外,我还看到过另一个角度的诠释。更符合我想要的答案:哲学的目的是什么?寻找生活的意义。那么,找到之后呢?那就是一堆屁话!

是的,一堆屁话。无论曾经思考过多么宏大的主题,生而为人,最后都得回归到平凡的生活中去,去关注那些更贴近实际的东西:养家糊口生孩子,吃饭穿衣打游戏。实在没事干,可能还会看看小电影。那些让自己血液沸腾过的念头,快的会像流星划过,短暂照亮夜空,慢的,迟早也会挨刀子,被狗咬。于是,那么一堆屁话到底有什么意义?我想,大概是因为思考这件事本身,能让人感觉活着。所谓工作是为了活着,活着是为了寻找生活,饱暖思淫欲,不保暖的,都已经僵硬了。

至此,我已彻底想不起原先罗列了九条什么东西,大概是关于学习生活工作吧,刚好三段式,或许不是这么简单,还有些更深刻的东西,但我也不想再去记起了,因为不想做那个被砍头的奴隶。我也不会再那么费力去捕捉时间的痕迹了,因为无论如何都会被砍,到头来,还得被狗多咬两口,徒增烦恼。

至此,对2016说声慢走。

我要把时间带走了。


有些事情适合放在心里,偶尔拿出来祭奠。我愿成为灯塔,永远守在原地,一闪一闪,照亮归途。

某在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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