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家的圩区,可以说遍地植莲。有藕塘,藕田,藕河,藕荡。莲叶又叫荷叶,莲花又叫荷花,莲结的果叫莲蓬,莲蓬有籽叫莲子,莲的块茎是藕,莲的细茎叫藕鞭,藕鞭或藕都有藕尖,这些都可以作餐桌上的美味。莲叶和莲花都有柄茎叫梗,与根相连,这根可能是藕,也可能是藕鞭。常说藕断丝连,其实有时半池的莲,泥下都是相连的;之所以叫莲,与其花叶梗茎同根相连,大概有点关系吧!莲的花叶梗茎,支支丝连,息息相通,爱莲又岂能独爱一花一叶?
初夏,新荷出水只露个尖角,尖角初展,斜背个叶卷,待完全展开,有的浮在水上如翠盖,有的离水亭亭如绿伞,婀娜多姿。风吹池水水无波,只有片片绿荷舞动银光。露水在叶上象珍珠晃动,微雨小风时,雨打荷叶,泻如散落的串珠。
晴天无云,我柳荫下垂钓,可惜无鱼吞饵,大概鱼也都看花去了。菡萏粉面倒映水中,诱惑鱼儿簇拥来观,我舍弃钓杆也去看荷花去了,看来我缺乏垂钓的耐心。
藕河蜿蜒,有好几里长,绿荷摇曳,莹莹绿波一望无际,驻望之间,不免心生留恋。
绿波之上,荷花点点,粉红色的,洁白色的,有含苞未放的,有微露黄蕊初放的,有丰满盛开的,也有绿蓬初结,还留几片花瓣不肯去的。河边有柳,微风吹过,柳条与绿荷一起轻舞。偶遇几只白鹭栖在柳枝上,靠近时被惊起,霎时间,在藕河上空一行白鹭,映在蓝天、绿荷和黛瓦粉墙之间,一幅诗意的水乡画晕在心头。
莲叶万千姿态,莲花千娇百媚,对于莲农来讲,采莲蓬掘莲藕才是一年一度的正经事,这关系到他们一年的收获和一家人的生计。遇见莲农,都很友善,但他们不希望过路人采他的莲花,一朵花意谓着一蓬莲子,若采摘了,少了美观,也少了收获;去触碰莲叶或莲花,莲农也是不高兴的。莲叶的阳面有一层比脂粉还要滑腻的膜,今天我们知道,这是天然的纳米结构;正是由于有这样的结构,莲才有了出污泥而不染的秉性。初生莲苞的鞘,也有这样类似的结构,如果有人去触碰,沾上污秽,这层膜可能会损伤,造成枯斑甚至枯萎,正所谓: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莲从初夏到隆冬,无论晨昏雨雪,或阴或晴,或月夜,其情其景都值得观赏。
我于仲夏月明之夜,过藕荡,看到的是花和叶的影,在轻风中漫舞的姿态,享受轻风拂怀的凉快,还有叶和花特有的清香。如果独自一人走过藕荡边,尽管有蛙呜声相伴,心里还是会有一点点胆怯,有时会有鱼突然跃破水面的声响,还有惊飞的水鸟横空掠过。静观确实美妙,置入其间,如胆小且独自一人,未免有些害怕。
夜宿朋友家二楼,临近藕荡,斜躺在竹躺椅上,看月色如银,水波微涟,以这个角度俯视这满满的一汪莲,一夜都在眠与不眠间,醒也是荷,梦也是荷。
清晨,水鸟的娇啼先于鸡鸣狗吠,已将水乡轻轻唤醒。水烟和几缕炊烟,将水乡笼在薄薄的雾霭里,藕荡罩在淡淡的雾里,荷叶荷花也在水烟里,若隐若现的。太阳出来后烟消雾散,从二楼看藕荡,几只水鸟带着一群雏鸟在凫水,白鹭也飞起去浅水里觅食去了。日间荷叶和荷花与昨日所见,并无太大的不同,只是视野更加开阔,藕荡隔几块水田,就连着藕田,藕田傍着藕河,满眼是千倾莲波;往近处看,楼下就有一块不大的藕池,看来这水乡的人,爱莲,植莲,非比一般。
水乡的荷到了秋冬季,似乎不那么有魅力,甚至几乎无趣,但临窗有一池枯荷,于雨天不正是"留得枯荷听雨声"吗?荷即便干枯了,仍一尘不染,本性使然;百炼钢成绕指柔,形虽至柔而性至刚,正所谓历千变万化,而初心不变。 这莲有莲的初心,爱莲人也有爱莲人的初心。爱莲,并非限于一花一叶,也非一水半池,而是这天地间的千倾莲波。如果没有莲农爱莲,又哪来这千倾莲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