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皮(荒诞奇诡的现实故事)

斗皮之城

本文的设定稍有些奇诡,请留意加粗词语及下文描述,有助于理解

第一节  终末

许多年前的今天,乔若安一定想不到今日的他会披着这干巴巴的皮囊,有气无力地倒在满是污水的遗弃之地上。地面上开了个洞,像是野兽开了口。洞口涌出恶心的、肮脏的、泛着黑烟的气体,让人作呕。

片刻之后,乔若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地面的裂口吞了下去。

随后,“嘎吱嘎吱”的声音放肆地响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四面围墙的地方。

端倪发生在不久之前,乔若安在死前几秒才突然意识到的。事情发生的时候他并没有怎么在意,但的的确确在那之后他的人生轨迹就开始斗转直下。

四个月前,部长级别的“斗皮大赛”正如火如荼得进行着的时候——当然乔若安也参与了——他在等候厅隐约听到“乔若安,参赛!”。但是当他推开主厅的门的时候却被告知尚还未轮到他。大约半个小时后,广播才响亮地播出了他的名字。而这次比赛,也是乔若安人生中第一次没有取得优胜,而是得了一个稳定居中。

乔若安在这之后并没有怎么想起这件事,他只是单纯地以为这是一个幻觉罢了。但是在这之后——其实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这是在产生幻觉之后——他的次次比赛都败北了,他也好像魂不守舍一样。而他在这座斗皮之城的摩天楼中的位置,也由原本的五十楼落回了底楼。在最后一次决定命运的“斗皮大赛”中,他再次失败,于是死亡的门也就竖在他面前了。

他的骨头变成了齑粉。他的血肉变成了烂泥。

第二节 伊始

很多年前,在乔若安年轻的时候,他有一个真心爱着的女孩,她叫做白雪。白雪仪表端庄,举止优雅,是一个名门之女。也因此,这个女孩的皮囊价值连城,成为诸多贵胄公子的追求对象。

但是,命运巧合中,她偏偏喜欢上了什么都不是的乔若安。

乔若安的皮囊上没有一块标签,甚至没有一点小小的装饰,但是他有着他人没有的智慧、温情和儒雅。两个年轻人在一起的时候只有单纯的快乐,这才是白雪追求的人生。

不过,事随时变。变动发生在两个年轻人都已经成年的时候。

他们的时间里永远不会丢失这样的一个记忆。那是在这座孤独的城市中唯一的公园里发生的。这个公园叫做皮囊公园

在美丽的公园里,一如往常,一如周围的伴侣,两人相惜相偎,在清泠的湖畔散着步。不过乔若安的额头多了一丝不曾见到的皱纹,脸上也浮现出一副深思的神情。白雪没说什么,却隐隐约约已经察觉到了他的想法。

“雪,时间过得飞快,我们都已经成年了。”似乎是为了打破一下安静的气氛,乔若安随口说了一句。但他的无奈、苦恼却一股脑从这句话中涌了出来。

白雪用力地抱紧了乔若安的手臂,似乎是想牢牢将乔若安留在自己身边:“嗯,谁都会成年,不过生活不是依然如此么?”

“雪,其实你明白我想说什么,”乔若安直言相待,但是他的目光如同游丝,在空中漂浮不定:“我要去参加斗皮大赛,我要到摩天楼的五十楼,拥有一张能和你相称的皮囊,然后我们风风光光结婚。”

所谓的摩天楼,是这个城市的基础建设,也是斗皮之城每个居民安身立命的根本。每个居民都会且必须在摩天楼中有着自己对应的一席之地,否则就会被这个城市的阴暗面给吞噬,消失在无人所知的角落里。

而在另一个方面,摩天楼的层数也是每个人身份的象征。所处的摩天楼层数越高,意味着这个人越有地位,皮囊也越值钱。也因此,斗皮之城的人们唯一的主旋律,就是在摩天楼中拼命跻身更高的楼层。而向上走的唯一途径,就是斗皮大赛。

“可是,现状不是挺好的吗?我的家人也没有怎么干预我们。”听完乔若安的发言,白雪紧紧地盯住了他的眼睛,灼热的目光让乔若安甚至差点打消了念头。

为了避开这目光,乔若安挣脱了若桑的双手,向前走了几步。

片刻后,他到了一颗观赏树下面,上面挂满了别样的果实。实际上,那是由一张又一张的人皮折叠而成的皮囊果实。

精美的纹路,艳丽的颜色,以及活生生的人的皮,都带来了视觉上的冲击。而且,这些皮囊果实即便终年受着风吹雨打,日晒雷劈,也从不会枯萎。它们注定每日只能被人们用直勾勾的目光刮过裸露的身体。

更令人惊讶的是,即使一个果实、一张皮囊意外地掉落了,马上又会有新的一张人皮从书上长了出来,形成果实,周而复始。

乔若安用手托起树梢的一个果实,叹了口气,轻语:“其实我们都明白,现状是这样的。”

“雪,我现在的皮囊,和这些观赏树上的没有两样,都是最普通的、最多的,没有人会怜惜的皮囊。我父母都已经被这个世界吞没了,其实我很清楚,他们现在正长在这千千万万棵树中的一棵上。”

“一个普通的人,他最后的归宿是这些树。”乔若安最后一句话说得就像一个伟大的哲学家讨论生命的归宿,其中有万种无奈但必须屈服。

刹那无言。一时间空气中只有宛若丝缕的担忧。

许久后,白雪不再看向乔若安,开始看向湖面。白雪从没做过这样的举动,她的目光不曾从乔若安的身上离开过。但此刻,她紧盯着水面,似乎从中能看出世间道理。

乔若安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说:“雪,我的心中永远填不下另一个人,你就是我心里的全部。我希望,渴望你能等我。”

“……” 白雪没有接话,继续盯着湖面,好似在透过这湖水看向未来。

“雪?”乔若安有些不安,如果若桑说句话,哪怕是反对也好,他也会安下心。但不说话的若桑,让他第一次感到恐惧,好像他马上就要失去眼前的女孩。

“去吧。其实你也知道,不论怎么样,我都会等你的。”白雪终于把目光从湖面移到了乔若安的身上,眼神中的无奈,变成了无可奈何的信任。

年轻的人,以及这轰轰烈烈的必定会在两个人心中留下些什么的离别之语,送走了天真无邪,迎来了斗皮之城的主旋律,单板而枯燥却构成世界所有规则的旋律。

而这段鲜明的温馨的年轻的回忆,是乔若安心中唯一的光点。它指引着泥潭中的乔若安,一步一步走下去,永不停息。

摩天楼

第三节 首秀

几天之后,六月一号,一年仅有三度的新人斗皮大赛在万众瞩目下轰轰烈烈地开始了。这注定是一场不平凡的比赛,它预示着某些人生命的开始,也预示着某些人生命的终结。就好像是人生最初的起跑线,你在这里倒下了,身躯上就会有一辈子难以抹去的疤痕。

斗皮大赛会邀请一些嘉宾。这些嘉宾不是明星,只单纯是这个城市中形形色色的人。

那些参赛者的任务说起来很简单易懂,就是让这些嘉宾喜欢上他们。比赛过程中的分数是由这些嘉宾打的,所以他们越高兴越喜欢,参赛者的分数就会越高。

真是个荒谬的事情!这么轰轰烈烈的、令人疯狂甚至丧失理智的比赛,规则实际上却如此简单。不过规则简单,却不意味着很容易实现。

每个参赛者的时间都是有限的,不多不少共只有半天的时间,所以那么多人不可能一个个都讨好过去,这就需要参赛者必须有选择地讨好。而与此相应,自然救产生了另外一个规则:这些嘉宾所给分数的权重也是按照他的地位来算的。所处楼层高的嘉宾,他打的分数最后在结算中占的比例也会较大。

所以,对于参赛者而言,能不能识别有地位的人,也是非常重要的。

……

现在,整个赛场已经风起云涌,明里动刀,暗里有枪。这是堵上一生的竞争,命在这里一文不值。从等候室进到赛场的人不再回到老地方,而是从另一个地方出去了,到了观众台上,等候室里面的人也就不知道他们的表情,他们的喜悲,也打听不到任何关于嘉宾的消息。

那些已经到观众席的人,就坐在空位置上,看着大屏幕,里面记录着在密室里发生的一切。屏幕中的人,现在好像就是他们的家人。他们默默在心里念叨,你会失败。

等候室里静悄悄的。好像死水。心是沉的,所以连房间都变得暮气。乔若安有点不知所措,在聚集着活死人的地方。不安的他,想起了白雪,想起了公园里他的誓言,想起了此行他的目的,终于安定下来,把心中淤积的沉闷吐了出来。

“乔若安,参赛!”

这一声广播总算是响了,惊天地泣鬼神,一颗年轻的心灵,和一张朴素的皮囊,将从此改变命运。

等候室的门开的时候,那些参赛者都想凑上前去看看,里面的嘉宾到底是谁,以便更好地应对,但是他们看到的只有雪白的墙壁。这是一条看似无尽长的通道,仿若一走就要走到天堂。密室在另一边,遥远神秘以及令人窒息。

这条路上没有领路的人,没有伴侣,只有自己一个人在那里走。皮鞋磕地“哒哒哒”的声音让人走进了虚幻,当终于看到密室入口的时候,才感觉到自己走出了一个梦。

密室是一个大的圆环形空间。放眼看去,四面皆窗,透过窗,天空一碧千里。远处摩天楼拔地而起,熠熠生辉。窗明几净,但它的确是一个密室。蓝天只是一个假象。那是萦绕在每个人心头挥之不去的追求。

环形的空间里,五个人在五个角落里坐着。像是五角星阵。他们没有标注,也不知道每一个人的身份,只能通过鼻子、眼睛和耳朵去判断每一个人背后所隐藏的事实。

从乔若安左手边开始,按顺时针去看,第一个人,穿着一件普通的工服——令人很诧异,五层以上的人还有工人——乔若安走近了,一股淡淡的机油和香烟混合的味道飘至,以及触目的,那在工服角落里洗不干净的油污,都摆明了他是一个喜欢抽烟的跟车打交道的或是司机或是修车工的人。但是,在这里,是司机的可能性会更大。

乔若安想到,在这个城市里,只有摩天楼十楼以上的人才配拥有私家车。一个血淋淋的现实,现在却给了他启示。

乔若安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烟,抽出了一根,恭恭敬敬地点燃了它,把他递给这位仁兄。接着,在万众瞩目下,在密室里其余人奇怪的眼光里,他趴到司机的耳朵边低语。没有人知道他说了什么,神不知鬼不觉,但是屏幕前的观众们就看到这个司机笑了笑。这是多么令人震惊的画面——从开赛以来,他们第一次看到了司机的微笑!

司机笑的时候乔若安已经抬起了头,环顾了一下四周。他看到了其余四个人惊诧的目光,但是有一个人的目光中却多了些什么,那是一种冷光无限当中的一丝温热。乔若安捉住了它。

那个人是他左手边順数第三个。他走到了那个人跟前,笑了一笑,鞠躬,而后伸出了手。那个穿着便服的看不出身份的中年人,点了点头,略带笑意,也伸出了手跟乔若安握了一下。

这是很简单的很有礼节的行为,但是中年人却在这之后笑了出来。他那被岁月雕刻的、被孤独侵蚀的、被痛苦的性所折磨的耷拉的脸庞,似乎重新有了活力,似乎开始重生。

乔若安又礼貌性地聊了几句,便走开了,到了左手边第二个人那里,也即是方才两人的中间。那里端坐着一个妇女,漂染了的头发下面,那被妆所掩盖的已经找不到素颜的脸,安装在艳俗的服装上。她的身躯已经干涸,胸部已经没有营养,透过一层又一层的衣服,那干瘪瘪的奶子似乎在倾诉着岁月的残酷。

乔若安保持着一贯的微笑,他鞠了个躬。不过这次他没有偷偷摸摸的,而是当着女人的面,当着密室里所有人的面,当着数以千计的观众,似乎有意说给谁听一样,大声:“夫人,您今天很美。美貌是一个女人生来的资本,您即使经历了岁月的残忍,却依然保持着这般的样貌,这是上天不抛弃你。拥有您的男人,是世界上顶幸福的人,他将永远钟情于你!我不想多说些什么,您的美丽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只有天和我们清楚。”

女人似乎有点骄傲,不过为了保持女人的矜持,只是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并说:“谢谢夸奖,我的丈夫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乔若安接了这话茬:“当然,您的丈夫是如此幸运,他在外面的每时每刻一定都想着你。”

“哪里哪里。”女人分明很高兴。

不过观众们没有惊讶,因为前面的过程中唯有这个女人是一夸必欢的。从她这样的打扮来看,明显是不想屈服于岁月。所以只要夸奖她的美貌,她一定是会开心的。

再接着,乔若安走到了最后两个人的跟前。一男一女,分坐左右,西装革履,年轻有朝气,看起来也像是知识分子,即使是在这样的场合,仍还在抄着什么文件。这两个人,大家一致认为的高层的人,也是最难讨好的。他们只会礼节性的回应一下,却不会真正听你所言。也正是这两个人,让已经参赛的人无比担忧。

乔若安走到年轻男人的面前,跟他握了个手,当男人正打算回去抄文件的时候,乔若安轻声说了一句:“先生,我只说几句,不耽误你时间。”

那个年轻人有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而后点了点头。乔若安对他耳语了几句,接着就看到奇迹发生一样,他笑了,顺带着问:“真的?”

“嗯。”乔若安也笑。

而后是那个年轻女人,他把对男人做的重复了一遍,没想到这个女人也一样地笑了,再次震惊了场外的人。

初露曙光的人生,才一踏上大路,就已经展露锋芒。乔若安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第一次的比赛是这么顺利。或者说,他没想到这个比赛是那么简单。

场外的人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干了什么。耳语就好像蒙上了一层迷雾一样,给整个事件铺上了一层面纱。而乔若安这个神秘兮兮的人,也在他们的心头留下了一个影子。这个不用半点贿赂,不用滔滔不绝的夸赞来竞争的人,最后却驱动了丰硕的成果。这告诉了我们,想要讨好一个人,很多时候光是赞词是没用的。

……

乔若安的参赛只用掉了一个小时不到,远远少于半天。而接下来的人,则是循着老套,一个又一个地走过场。很久之后,比赛才结束。

几乎是毫无悬念的,乔若安夺得了头筹。其实在他走出那个密室开始,从在座的人都以一种不敢相信的目光看着他开始,他的胜利就已经注定了。所有人都很好奇他的秘诀,他们坚信着他有绝招,但事实是什么呢?

只有在最高层默默注视着他的人,以及他自己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第一个人是司机,大车司机。因为在密室里的人都不能拥有私家车,所以很可能是他送过来的。而一个司机,他又强求些什么?他那愚钝的、呆滞的目光注定着他已经习惯了普通。而他身上散不去烟味的或许能说明他少有的爱好。

所以,乔若安只是说了一句:“我会让你的上司给你加点工资让你买烟的。”

他这么说,其实是确信着他的上司一定在场。从刚进这个密室,他就感觉这里面似乎有一股连在一起的气息,剪不断,无比复杂地纠缠着。

这是直觉,是在比赛中的野性。他的感觉十分准确。

那个中年人,其实才是整个密室中的核心人物。他是摩天楼10层的领导。乔若安只是简单地跟他握了个手,不过已经传递出一张小纸条。这是发生在黑暗里的鲜为人知的事情,上面写着:晚上,8点,斗皮夜店,5号包厢。

其实,一个上了台面的领导,谁会愿意明地里接受那些贿赂?虽然心里渴望着,但是直接送出去反而会使他们反感。所以,暗着来才是最重要的。

而那个化妆的女人,估计是领导的妻子,已经老去,已经无法引起性的美好。所以领导的脸上才会有那么多似乎没有再经历过云雨的皱纹。在秘密交易了一桩丑恶的事情之后,他去迷惑领导的老婆。所以他不断地夸奖她的丈夫,放低她的戒心。

至于最后两个人,在这样的地方还抄着文件,所以乔若安判断他们是领导的秘书。他对他们只是说了一句:“我会找你坐在那边的领导谈谈,让他给你加薪升职。”年轻人,还有着向上的活力,所以薪水和官职,这是他们最渴望的也是最迫切需要的。

这都是些很简单却最实用的道理。乔若安就像天生为了追求更高一样,有着过人的天赋。在这场狼与狼竞争的荒野上,他很快夺得了头筹,成为了头狼。

因为他出色的表现,他被提拔到了8楼。这是一次质的飞跃,是命途的迁徙。从此他就要开始一段不一样的旅程,没有终点的孤独的单一的旅程。

第四节 扶摇而上

乔若安的命途从新人大赛开始就一直很顺畅。每次的比赛,他都是赢家。他就像长了一对不会衰败的翅膀,从最初的底楼逐渐跳到了40楼,到了半山腰的地方。摩天楼总共有80楼,40楼是一个分界。40楼再往上走,就已算是真正的权贵。

而时已过五年。

乔若安变得更老道、更圆滑、更加有跳上去的能力。偶尔他也会被请去当嘉宾,去考验那些想要往上跳的人。

当年新人大赛的时候当嘉宾的两个秘书,现在也已经到了20层,并在那里结了婚。乔若安也被邀请了去。他注视着站在舞台上的光彩照人的新郎和新娘,隐约间想起,五年前的那个美丽的公园,和发在里面的誓言。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女子的影子,她在苦苦等待。

我究竟为何而来?我究竟走到哪里去?五年竟然可以让人变得这么迟钝。

酒席之后不久,乔若安参加了另一次比赛,这是一次惨烈的比赛,参赛者只有两个,一个是他,另一个是个年逾四十的人。对方也是久经沙场,有着深厚的功底,是一个难遇的劲敌。

这次的比赛,赢家,直接到50楼;而输家,却要到20楼。这就是一次赌博。鲜血淋淋,寒冷残酷。失败的损失大于成功的获得。但是为了能到更高,只能对失败闭上眼。

这次的嘉宾是五十层的人。

观众席上没有人。因为那里只有一个座位,是给先行者留的。

比赛的时间依旧是半天。而乔若安被安排在了第一个。

打开门,继续走过那通体白色的过道,而后看到密室的阴沉的死气的入口。在那个密室里,乔若安看到一个很妖艳的女人。镶嵌着宝石的低领的裙子,金制的耳垂,钻石项链,连那暴露出来一半的性感的乳房上,都洒上了金沙。但是她的表情却是那么呆滞,像是灵魂深处少了些什么。

乔若安一步一步走进,他闻到了熟悉的味道,那是混着女人体味和熏香一样的气味。

生活在黄金白银里的女人,不会对那么一点钱财感兴趣;处于五十层的女人,不会再双眼发红地渴求着权利。这么一个妖娆的、蛊惑人的、完美的女人,怎么讨好,是会让所有人都困惑的。

然而乔若安借着他的野性,凭着他的直觉,认定这一场比赛他赢定了。女人不到30岁。而乔若安23岁。两个人年龄相仿,却是乔若安更年轻、更有生机。

这么一个女人,她缺少生机的、淡漠的脸上,透出一股冷冷的味道。她似乎对荣华富贵已无欲无求,她也一定已见过无数阿谀奉承的笑脸。这样的女人,她还会需要什么?她大概只需要短暂的鱼水之欢!她需要巫山的云雨来滋润她干涸的灵魂。

所以,乔若安本着年轻的身体,他相信自己会取得最后的胜利。

他礼貌性地走上前,开口即摆明意图:“尊贵的小姐,现在观众席上没有人,我们是否用这半天来度过一段激情的难忘一生的时光?”

是的,观众席上没有人。他很幸运成为第一个参赛者。但是即使是第二个参赛者,我想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提出邀请。

那个女人一惊:“你说什么?”

“小姐,我们就不必废话了,我愿用自己年轻的资本来浇灌您久旱的田地。”

“你叫乔若安?我知道你有一个女朋友。”

“小姐,往事就不必再提了。那么,您意下如何?”

“来吧。”

这之后的时间,剩下的半天里,乔若安摩挲着那个女人的乳房,女人的小腹,女人的脚掌,她的每一个角落。乔若安用他从未开过荒的身体,第一次为人也让人洒下了青涩的汁水。金沙掉了一地,女人的呻吟声中,乔若安却想起了多少年前,有一个女孩说着她的恐惧。那记忆是那么模糊,但是誓言却很清楚。

乔若安走出了密室,那个女人很满意,最后乔若安为她更衣的时候,她紧紧抓住了他的手,对他耳语:“我很中意你。”

乔若安只是微微一笑,而后站起了身。他没有忘记,他至始至终都认为自己在为着一个圣洁而光荣的梦想努力。

尽管路途怎样转折怎样违背本心,但是似乎在不久,那遥远而神秘的梦将触手可及。

乔若安在他的座位上甚至没有继续看接下来发生了什么,那个已年过不惑的人看到这个女人第一眼,就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失败。不过果然是一个厉害的对手,当正常人还在想着对策的时候,他已经看到了结局。他只能悔恨自己的运气。人生路上,没有运气,的确是无法走远。

这次比赛之后,乔若安到了五十楼。而那个倒霉的中年人,则是到了20楼。

五十楼,这不仅仅是一个楼层,更是一个誓言的终点。他的生命中终于等到了这一刻,苦苦等待的岁月,两个人都已经走出了孤独相盼,但是很奇怪,乔若安的脑中只是留下了一个承诺,本该随之而来的快乐无影无踪。已经为这个承诺付出了那么多,但是,为什么只感到两个人的心的距离连一厘米都没靠近过?

隔天,乔若安上了五十楼。

他站在落地的玻璃前,看窗外风景,斗皮之城是怎样辉煌,但是乔若安却总感觉暮气沉沉,好像是死亡之前的最后的挣扎。

五十楼,很高。视野无边,大有一览众山小之感。但是,乔若安的心里,没有丝毫波澜。

第五节 坠落

事情出岔子是在不久之后,正当乔若安打算着去找白雪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个消息——那个曾经他最爱的女孩,和他一起许下诺言的女孩,现在已经有了另一个恋人,据说那个男孩很年轻,有着他人没有的智慧、温情和儒雅。

听到这个消息后,乔若安没有发狂,他只是静静地在五十层的玻璃窗前站了很久。他足足站了一天。他抽着烟,看着窗外的繁华,看着这被梦所裹挟的城邦,看着惨淡的云。到了傍晚,烟头已经落了一地,乔若安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下了楼。乔若安对着自己的心,对着自己的灵魂很坦白地说了一句:“早该忘了,不如继续这漫长的到顶的路。”

到如今,所坚守的不过是一句话,几个单呆板的词,那最初的纠缠的情感早就不复存在。所以,消失的东西,何必再重提?

这不是自我安慰,而是真真切切发生在乔若安心里的想法。自从他能那么坦然地接纳了那个女人,他的追求就已经开始改变。甚至说自从他踏上这条路开始,命中注定的,以后将不再按照他的想法前进。

淡了就淡了,散了就散了……

在五十楼,乔若安待了很久。他不再疲于向上,因为生命里少了一句鞭策的话,他变得怠慢。在五十楼,他和那个他并不喜欢的妖艳的却面容呆滞的女人结了婚。

日久天长,那个女人的面容开始慢慢增了些生气,但是乔若安的脸庞却开始慢慢呆滞。

结婚后一年,当他再度踏上斗皮大赛的赛场,他似乎已经变了一个人。智慧被风干,年轻被抽取,身体被摧残,灵魂已老去。

就是这一次比赛,他隐约地听到了那一句:“乔若安,参赛!”就是这一次比赛,他的人生开始不再向上,而是走下坡路。

一点一点,一点一点,他在摩天楼中的位置开始下滑。

最后他到了第五层。这个微妙的楼层。五层以上,是一个人物,五层以下,普普通通,如果再跌,乔若安将重新变为千千万万中的一个,他死后,将成为千千万万棵树上的一个装饰品。

乔若安开始感到恐慌,人生第一次感到那么恐慌和迷茫。他的智慧呢?他的魅力呢?连他的老婆都弃他而去!

……

但是就在这个地狱和天堂的边界,这个明媚和黑暗的边沿,一个人走了出来。一个地位相当高相当高的人走了出来。

他是白雪的父亲。

他掌管着摩天楼。他是斗皮之城的几个元老之一。你们可以称呼他为上帝。

这位年迈的人把乔若安召集到了他巨大无比的宅子里面,告诉他,他有一个机会参加最后一次斗皮之赛。这个比赛,是他亲自主办。赢了,他就能重回五十层;输了,他将去地狱。

而这个要讨好的人,也正是这位老人自己。

这个森严的、阴沉的、宏大的厅堂,上面有一把椅子,就像是上帝的宝座。老人坐在上面,指了指右边,那扇门透进了阳光,又指了指左边,那扇门透进了死亡的气息。

“乔若安,你还认得我吧。”

“嗯,我怎么会忘记您。”

“我并不想多说些什么,这最后一次的考验,不需要你来主动讨好我,我就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能给我满意的答案,你就能回到你的五十层。”

“请您发问吧。”

“你觉得我的女儿还爱你吗?”

这个问题提出的时候,乔若安愣住了。但是他凭着多年的经验慢慢稳定了情绪,他张开了嘴,脸上却浮现一丝苦笑:“怎么会呢,您的千金超凡脱俗,美若天仙,而我一个从名利场走过的圆滑的变质的人,您的女儿怎么会喜欢我?”

“乔若安,你回答得很好,但是,十分可惜,你得去地狱。”

乔若安没有想到自己会答错:“但是我不明白?”

“你从一开始就错了。”老人可怜地看着他,却又像在看着其他,“你的基础就已经出错,你还有什么机会?”

“我还是没明白,白雪不是已经有了一个新的恋人?”

“是啊,一个很年轻,有着他人没有的智慧、温情和儒雅的男孩,他叫乔若安。”老人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伸出了他的右手。

这是裁决的手,是决定一生的手。

乔若安消失在了原地。

只有老人孤身一人留着。他默默注视着耀眼的孤独之城和那触天的摩天楼,那里有一个年轻的仍在为梦想而努力着的男孩子正一步一步往上爬。老人苦笑一声,拂袖而去。

这个瞬间,美丽的女孩的脑海,正在朝上的乔若安的脑海,还有将死的苦笑的人的脑海中,都涌现出了一个画面,唯美的甜蜜的画面。

这个画面里,白雪和乔若安站在斗皮的观赏树下面,接了一个吻,而后抵着彼此的额头对对方说:“我等着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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