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小孩儿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刚过去不久的腊八节,撩动了很多人骚动不安的过年心,单位请假的人一下子变多了,以至于领导不得不明文禁止,从这个星期到正式放假不轻易准假。和亲朋好友的聊天,也变成了啥时候放假,准备去哪儿过年之类的话题,感觉和很多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很多。
其实,我是一个对很多节日都无感的人,拿时髦的话来说就是一个不太注重仪式感的人。在一年众多的中西方节日中,我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过年,这个节日成了刻在生命中的年轮,一圈又一圈,紧紧缠绕包裹着我。
2006年之前的春节,我都是在老家的村里度过的。作为一个超级八零后,对那时候过年的印象鲜活的就像发生在昨天。腊月初就进入了过年的氛围,一波波头戴道士帽,留着长胡须的老年男子会念着听不懂的经,给家里送财神,贴财神像,为了讨得一个好彩头,很少有人轻易拒绝。后来送财神的人慢慢多了,就索性躲在家里不开门,那时候真觉得这是一件很逗乐的事。腊月中旬最忙的要属杀猪匠,那时候家家户户都要杀猪,大人们见面最津津乐道的也是谈论谁家的猪大。而对于我们来说,最开心的莫过于是亲戚家杀猪了,看是不敢去看的,但吃杀猪菜成了那时候的习俗,啃热气腾腾的大骨头,喝香气四溢的粉条丸子汤,灌肥瘦得当的腊肠,都成了抹不去的回忆。镇上的集市在腊月里也是热闹非凡,选新衣服的,置办拜年礼的,买烟酒鞭炮的,街道被挤得严严实实。
老家的习俗是过三天年,大年三十吃团圆饭,下午去庙上敬老爷,晚上串门家家户户都烧着旺旺的碳火,打牌放鞭炮可以玩儿个通宵,可惜我每年都熬不住,早早睡觉了。初一除了吃饺子,穿新衣服和领压岁钱,是最兴奋的,但在我家还多了一项,那就是爸爸通宵打牌,妈妈在初一总是要发些脾气,吵闹一番,那时候很害怕,现在却是一种奢望。初二是走亲戚拜年的日子,印象最深的就是大人们的拼酒,早饭能吃到中午,午饭能吃到晚上,原本很不喜欢的事,现在看到当年的某位叔叔或者伯伯,也觉得亲切。
2003年的春节,我16岁。那一年妈妈在深圳,没有买到回来的车票,我带领弟弟挑起了过年的重任。年前我们一起家庭大扫除,换被罩床单,榨麻叶,榨椿鱼,搓红薯丸子等等,我在灶上,弟弟负责添柴加火。初一我更是早早起来和面包饺子,弟弟剥蒜,因为我不想改变妈妈在家的传统,也不想爸爸过年下厨,骨子里觉得过年爸爸应该好好休息下。我想我和弟弟之所以有那么深厚的感情,可以无话不谈,就得益于那时候弟弟对我的崇拜吧,当然这是弟弟后来对我说的,他那时候就觉得我是无所不能的。
这些记忆里的年味浓浓的,如同剪不断的乡愁,深深地融入骨血。此后经年,再没有这些,那些过年的习俗也渐行渐远,变成了一个无法触摸的缩影。那些曾经的欢乐和期待,也成了记忆里遥远的幸福。
2006年,我离开家乡,来到西安上大学。这之后几年的春节,我几乎都是在各大商超里度过的,大卖场里一到腊月就开始播放各种喜庆洋洋,热闹非凡的音乐,卓依婷的歌,刘德华的《恭喜发财》,一遍遍循环播放,很奇怪的是我不讨厌这些歌,甚至觉得很温暖,直到现在我去超市听到这些歌,还会跟着哼唱几句。当然,三十晚上和初一我会和在西安的姑姑们一起度过,她们待我很亲切,那时候的深厚情意建立了彼此更深的信任,以至于现在她们的一部分钱都是我在帮她们打理。
那个阶段,家庭遭遇变故,爸爸丧失了劳动能力,生活自理也成了问题。我的唯一想法就是帮助妈妈撑起这个家,减轻家庭负担,因此每当过年我用自己赚的钱为爸妈买一套保暖衣,去邮局为家里寄去一些年货,或者给自己买一个三星手机的时候,就觉得很幸福,过年没有回家虽然有遗憾,但一点儿也不觉得辛苦。或许过年于我就是一份责任和担当,逼迫我早点儿成长成熟。
后来大学毕业,有了男朋友,再结婚。过年的意义就更不同了,两家老人都有了拉锯战,都准备了好吃好喝的,都希望儿女能回家过年,我们的原则是今年你家,明年我家,不去的那家给一些过年费。处理方式虽然显得有些俗,但也想尽可能表示一些我们的心意。从来到西安的这十多年,尤其是最近几年,总感觉年味儿越来越淡,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几乎就是一种俗套的心理暗示。家里的那些过年传统,如养猪,打豆腐都被镇上的商贩所替代。而我们回家也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被两个家庭都当做客人对待。人们也都说现在过年和平时过月过节没啥两样,吃穿不愁。可真是这样么?
2016年春节,因我怀孕想待在娘家,就在娘家过的春节,弟弟和弟媳妇儿也从上海回来,一家人总算团聚。妈妈老早就把我们房间的被子褥子晒太阳消毒,盖在身上有阳光的味道。一早起来烧大盆碳火,热水器更是全天24小时插电,就怕我们不适应。那些天妈妈很开心,一天就围绕着我们三餐吃什么而忙活,乐乐呵呵的。而爸爸也很高兴,出事故将近10年来,再不打牌,过年也很少串门,不是不想,而是手脚麻木,行动迟缓。我们在家陪爸爸打牌,从三十到初五离开,虽然他揭牌不灵活,可我和弟弟耐心等待,我虽然输了很多钱,但看到爸爸的笑容依然很开心。妈妈说这次可美得我爸了,终于解馋了。因着这句话,我差点儿落泪。
虽然我们把常回家看看挂在嘴边,虽然我们都知道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可真正能做到的很少,真正我们能属于父母的时间也很有限。我们常常期待远方的诗和田野,可我印象更深的一句话是:当你在享受远方的诗和田野时,不要忘记老家父母的苟且。父母的期盼是真的,我们的陪伴是真的,过年做到了就够了。
前两天看到一个视频《爸爸的新衣》,很震撼。一家三口回老家过年,都抱着手机或平板,对父母的问话敷衍了事,头也不抬,对爸爸辛辛苦苦做的饭,也只顾拍照片发朋友圈,老两口两两相望,无奈一声叹息。最后还是爸爸去手机店拿了一个大型手机广告牌套在脖子上,说过年就穿这身新衣服了,才让她们翻然悔悟。
其实,从古至今,过年最终过的都是一个团圆和陪伴,一种期盼和牵挂,一份其乐融融的氛围,无非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喝酒,谈天说地,哪怕是胡扯瞎闹,也是彼此的拥有和幸福。
过年倒计时,希望我们都能回家看看,多些陪伴。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