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二班 张书家
初春的晨风凉凉的,道旁的杨柳轻盈地舞动着柔和的枝条,仿佛要甩走冬日寒气的羁绊,享受春日的温暖。走在家乡宽敞的马路上,一阵风轻轻吹来,飘来一缕淡淡的清香,这味道好熟悉,好温馨,仔细回味,是草香,是花香,更是亲人的味道。
我的心也如杨柳般舒展,因为趁着春节长假,我们要去看望久别的姥姥。
敬老院里,道路两旁,树木高大挺拔,万年青绿得发亮,还有一个小型活动场所,体育器材星散分布,柔和的阳光温暖地照在草地上,小狗欢快得打着滚儿,多么安详的氛围啊!这儿好清静好幽美,姥姥生活在这里肯定特别开心,想到姥姥愉悦的样子,我的心也如春日的阳光,暖洋洋的。
从大门口到姥姥的住宿楼,一路上有许多老人在晒太阳。可是,再看他们的脸,一张张如深冬的落叶,干燥、枯黄,有的眼神里分明是丝丝凄凉,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有的则面无表情,憨憨得望着远方;还有的老人生活不能自理,蜷缩着身子打着盹;一个神态异常的中年阿姨微仰着头,不停地绕着走廊走,嘴里还不停的嘟噜着什么 ……
我不由得微颤了一下,低下头,心也渐渐变冷。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没有活力,没有笑语。辛苦了一辈子的老人们本该享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可是,他们渴望的亲情只能在有限的节假日实现。我们平时只想到自己的小家、工作、学习,太忽视他们的存在了。
想到这儿,我紧走几步,轻轻推开姥姥的门,屋里的景象让我呆住了,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地难以迈步。桌子上的东西凌乱的放着,床上的被子胡乱揉成了一团,再看姥姥,正无助地坐在椅子上,神情黯然,看上去有气无力的样子,衣着不整,领子一边翻在脖外,一边窝在脖子里面,裤腿一条长一条短,脚上却拖着一双夏天的拖鞋,一只袜子也穿反了,线头还露在外面,这是当年那干净利索的姥姥吗?怎会这么邋遢!家里还有几张妈妈珍藏的全家福,照片里的姥姥称得上是“黑美人”呢!椭圆形的脸上长着一双灵气的大眼睛,双眼皮特别好看,齐耳短发,身穿一件斜襟缎子棉袄,脚蹬一双方口黑布鞋,被周围五个儿女围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真美!
姥姥看到了我们,先是睁大眼睛愣了几秒,突然像换了个人似地站起来,脸上堆满了笑容,赶忙像招呼客人似的招呼我们坐,又让我们孙辈的吃她从怀里掏出的显然珍藏好久的、已经融化不成形的糖果,她那股高兴劲就像个孩子得到了糖果一样欢喜,紧接着姥姥又吃力地弯下腰从床底下拉出一个纸箱,把里面存放的“宝贝”拿出让我们吃。两年前,姥姥患上了老年痴呆症,渐渐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但在清醒时仍能清晰得记住我们这些孙辈的名字,虽然只是片刻功夫。多么亲近的人,如今面对面却时而相识时而忘却,老年痴呆症太残忍了,姥姥依然有生命的时间,但她的记忆却退潮般一点点远离家人。那一刻,我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生离死别”。
姨姨们黯然神伤,二姨在轻轻拭眼泪,妈妈已经忍不住了,在啜泣着。我的心也像被针刺了一下,异常疼痛。时光像是一瓶催老剂,销蚀着人们的容颜,销蚀着人们的情感。我多想让时光倒流,让姥姥重回到年轻。妈妈说过,姥爷在妈妈年幼时就去世了,是姥姥一个弱女子用柔弱的肩膀扛起了这个沉重的家,把五个孩子拉扯成人,如今五个儿女都已成家立业,远在他乡,无暇照顾年迈有病的姥姥,只好将姥姥送进养老院。每逢过年过节妈妈的几个姊妹便会从四面八方赶来探望姥姥。
这时妈妈从外面接来一盆温水,给姥姥洗脚,那是一双怎样的脚啊,早年缠过,有些变形;常年劳作,长满了硬茧;年迈体衰,只剩下青筋瘦骨,如陈年腐蚀的树根。触摸着只有薄薄一层皮的小脚,连平时不爱流泪的爸爸眼睛也潮湿了。妈妈小心地给姥姥剪手指甲,我轻轻摸了摸姥姥那不再柔润的手,黑黄的像树皮一样粗糙的皮肤好像直接贴在骨头上一样,姥姥的脸上也已爬满了皱纹,眼睑重重的垂了下来,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不复存在,看着姥姥苍老的脸,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妈妈更是泣不成声。
饭后,我们和姥姥依偎在一起,伴着阳光,陪姥姥聊天,姥姥不停地讲着儿女小时的趣事,分外的清醒。那一天过得特别快,那一夜的星星特别亮,姥姥的笑声划破了寂静的夜,那笑声放松、激动,也有一丝柔情、一丝幸福。
我注视着姥姥,想了很多很多……
我们是在索取中长大的,一味索取金钱、感情,从我们的至亲那里,而且认为是理所当然的,当他们需要我们时,我们又因为种种理由,常年冷落了牵挂我们的亲人。没错,金钱、地位能换到很多东西,但在老人唯一需要的珍贵纯洁的亲情前,又显得多么苍白无力。或许只是一个简单的拥抱、一句真心的问候、一个真诚的微笑,对于老人都是弥足珍贵的。
在敬老院里,一双双孤独的眼睛在盼望着什么,即使他们不想拖累你,可你,千万别等待,因为,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有些事情是来不及的。我们应该知道他们走进暮年的时候,最需要的是什么。姨姨们一致决定:接姥姥回家!
那个春节,欢声笑语;那个春节,鞭炮特别响。因为姥姥回家了!
风柔柔的,太阳暖洋洋的,嗅着麦草味,闻着泥土香,我欢快的徜徉在亲情的世界里: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