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子湖依旧是当时一样,看断桥桥未断,却寸断了柔肠。”——《白蛇传·断桥》
来的一路上杓兰透过车窗看到不少风景,同灵山寺不同,姑苏城虽也依山傍水但地势平坦,尤其水域十分广阔,因而这里的人家将房子都建在水面上,青瓦灰墙的房屋与房屋之间是窄窄的巷子,河流上每隔几百米便有一架桥梁,杓兰沿着河流向前走去,有稚嫩的孩童正在河边追逐嬉戏,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三三两两坐在一旁轻声说着吴侬软语,月光皎洁,倒也明亮,走了一段路后,见远处一户宅子灯火辉煌,隐隐约约有乐声和唱曲的声音传来,杓兰循着声音缓缓向前,走近了才听清原来是有人在唱戏,声音正是从墙里面传出,戏里正唱到:“分我一枝珊瑚宝,安她半世凤凰巢。”杓兰头次听戏,竟听得入了迷,听声音这唱戏的分明是个年轻男子,听来却是婉转悠扬,分明词里有欢喜悲情,闻郎娓娓道来却是一片风清月明,杓兰想绕到正门试试能否看到这唱戏人的样子,快要走到时却听见门外两个小厮边打着哈欠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老爷和夫人感情真是好啊,每逢夫人生辰都要请她最喜欢的晓春园来听戏。”
“可不是嘛,谁不知道这晓春园一场戏要价高出别的戏班子两倍啊。”
“不过别说,一分价钱一分货,今天来的这一老一少,唱得可真不赖,别说夫人了,我听了这半下午了,也听不腻啊。”
“今天来的可是班主和他最得意的大弟子,唱得能不好吗?”
“哟!咱们老爷这是花了大价钱啊,能把这两个人从杭州请到姑苏来唱上这几个时辰。”
“那可不是嘛。”
说着,其中一名小厮跟着唱了起来,惹得另一个哈哈大笑,杓兰转身回去,一抬头见河边柳树上挂着的灯笼都亮了起来,微弱的光打在柳树梢上,一时之间风移影动,珊珊可爱。
白歌办完手头的事,未来得及歇息便匆匆忙忙赶回客栈,到了门外却见房门只是掩着而未上锁,心中疑惑,他叩了叩门轻声叫道:“阿兰,你在里面吗?”几秒后发现无人回应,愈发着急,不顾任何礼节便推门而入,屋里已是空无一人,榻上的女子也不知去向。
“阿兰!阿兰!”顷刻间一柄冰凉的匕首已经搁在他的脖子上,“你喊什么,她不过出去逛一逛,叫我在这里等她罢了。”
“哼,难道她不是被你这只不识好歹的野玫瑰扎死了吗?”
“你生得倒是白白净净的,说话竟这般凉薄,东南的书生,果然比不上我们西域的男儿。”
“原来是西域的野玫瑰,看你如此美貌,不料也会被人打得半死。果然只是空有皮囊。”
红衣女子听到此话竟沉默了半晌,过后又像无事一样说到:“后一句是不是,果然空有皮囊,不及你的阿兰姑娘,人美心善阿?”
就在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来回挖苦嘲讽对方且愈演愈烈时,杓兰已经回到了客栈,她提着裙摆翩翩然迈进房门的一瞬间,看到那明晃晃的匕首上竟沾满了唾沫星子,一时不知是该惊慌还是好奇,便站在原地,试探地问道:“你醒了?还有你也回来了?”
二人这才停下来转过身,见眼前女子毫发无损,甚至沐浴了若干月光后更加貌美动人,这才放下心来。
“阿兰,我……”正在白歌想要开口解释之时,只见红衣女子已经先他一步站在了杓兰面前,一双大眼瞬间盛满晶莹的泪水,弱质芊芊全然不见刚才剑拔弩张之势,只见她柳眉微蹙,吸了一口气说到:“阿兰姑娘,是你救了我,可我如今死里逃生,身无分文,但好在我灵力尚存,现已恢复八九成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愿意此生都跟随着你保护你陪伴你,从今日起,我便取你之名为我之姓,兰玫叩谢恩人。”说罢,便跪了下去,两行眼泪随之滑落,论谁见了也不得不感叹,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啊。
果不其然,杓兰立即不忍心地忙去扶她起来,红衣女子却不肯,“兰玫家在西域,只因家中发生变故,不得已孤身漂泊在外,一路上看尽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我这两日虽睡着,但我知阿兰姑娘你是难得的好人,兰花一族一直是花中君子,多少人仰慕追随,就让我跟着你吧,我绝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你相信我。”杓兰轻轻拭去她的泪水,“我相信你,我虽不知你一个女儿家为何会沦落至此,但你懂得知恩图报,说明你心存良善,没有丢我们花族的脸。我与你同是沦落天涯,好在还有小白鸽这个亲人,你既无处可去,那你暂时跟着我也无不妥,但是报恩就不必再提了,更何况不止我一个人救了你,还有这位公子。”说完看向白歌。白歌刚被这女子变脸的迅速程度惊到,此时气氛突然转变,只好尴尬地咳嗽了两声。
正准备开口谦让两句,兰玫却已经跳了起来,五官又恢复了方才的横挑鼻子竖挑眼,“这位公子进入我的梦境之时,可没少踩断我的刺和根茎,这两天更是没少背地里说我坏话。”
白歌心中刚汇集起来的同情顿时化为乌有,“你这只野玫瑰,明明早就清醒却一直装睡,故意试探我们,你安的又是什么心?”
杓兰头痛得笑了笑,“好了,小白鸽,这两日我明显观察到她大病初愈灵力就恢复得如此之快,很明显你我联手也未必能与她为敌,她既有如此灵力却未伤害我分毫,说明对我们没有恶意,而且……”
她转过头去看着兰玫,“方才我回来的时候,远远看到河两岸只有回到客栈这条路上的灯亮着,走近了竟发现是用灵力点亮的,我没猜错的话,是你的手笔吧。”
兰玫点点头,“你说要出去,我等了半天不见你回来,怕你人生地不熟,找不到路。”
白歌语气虽依然冷淡,但眼中的防备已经消失大半,“这么说,你并不是人生地不熟了。”
“哼,我自然不是……”
说到一半,兰玫的目光却黯淡下去,杓兰打断他们的对话说到:“小白鸽,我们既是在不远处遇见她,想必她在此也有一段时间了,兰玫,你受伤的事若不想提便先不提了,待你自己想告诉我们的时候再说。”
兰玫苦涩地笑了笑,“谢谢。”
白歌点了点头,许是实在太晚了,再去纠结这些事毫无益处,“今夜就先在此处歇息吧,时辰不早了,明日若来得及,还是回到杭州去,那边的宅院都已经派人打理好了,就在西湖边,名字都给你起好了,就叫归兰苑。”
杓兰眼睛酸痛,“归兰苑”,她再次重复了一遍这记忆深处清晰又模糊的三个字,然后微微笑起来,“没想到你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