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老师,极博学,旁征博引洒脱无拘,给我取外号“梅师姐”,因为我头发长。为了回敬,我叫他院草,他蛮喜滋滋的,我解释道:“老师那种清华秀曼的内涵美,打破了颜值的残酷桎梏。”
这位老师极富才华,专业水准一流,有孤高嫉俗之意,喜欢在朋友圈下评论,颇有些独到的见解,可圈可点。又待学生厚道,请我吃12寸的比萨,我的自我定位是饭桶,他更进一步,拍板认定我是饭缸。
B老师,经常让我帮忙改卷子,我说:“我能给我自己打一百分吗?”他说:“你找找你的卷子吧。”我说:“这明明是学弟学妹们的卷子啊?”他说:“哈哈哈傻了吧,现在才发现?”一脸洋洋得意,笑得脸上的皱纹都成了经过霜冻的橘子皮。
又找我帮忙做PPT,据他说是他自己懒得做,但据我观察,可以断定,其实是他年纪大了,压根不会做PPT。但学术水平甚好,我写了一幅字送他:“胸中横日月,言谈逆古今。”他兴兴头头地拿去挂在办公室里。
C老师,喜欢在包里藏一盒糖,下课趁人不注意躲着吃,问他要,他捣鬼道:“这是药。”闹鬼了,你家的药是蓝莓味儿的?
又问我总绩点如何,我说勉强尚可,他一拍桌子说:“完了,我怕别的老师给你分数太低,才给你高分,这是给你面子。早知如此,该让你挂挂科才是。”一脸的无限遗憾。
我回以极其和善的笑容。
我上他的一门校选课,他在课堂上提到赫克托尔,问可有知道的没有?不等下面答言,他长吁一声,瞧脸色,颇有些寂寞如雪的意味。下次课他再问奥古斯汀,不忍见他那般凄清神色,遂答以知道,他下课就跑来问知道多少,讨论的劲头十足。
然而下次再问他要糖,仍然吝啬不给,道:“分了你不要紧,谁都问我要了。”
D老师,经常派我和她家小孩玩,三四岁的一个小团子,粉嘟嘟的包子脸,睫毛目测两厘米以上,我一只手把他拎起来走,团子笑得颇开心,一次带了糖给我吃,小爪子里牢牢握住的几颗糖,感动呀,后来才知道他把表面上的巧克力吃完了才给我的,我没揍他,足见天生一副好脾气。
小团子又有几个同样的朋友,一个周五的下午都来大学玩,四五个刚到我膝盖上的粉团子,有春雨新茶似的小嗓子,叽叽喳喳如枝头上的黄莺儿,我说:“你们谁的眼睫毛最长?”于是一个个排好队闭了眼睛让我比一比。我又赞一个小孩的脸蛋嫩嘟嘟的,诸团子不服气,都把脸儿凑过来求着捏一捏,看谁最嫩嘟嘟。
D老师看得欢喜,遂命我有空的时候都去陪团子玩一玩。
E老师,不足三十而用老人机,不会用空调,最近终于学会发朋友圈,很飞扬地发了一条,群学生欢欣雀跃,奔走相告。
大三的时候,他刚学会打游戏,求我带契,我诈他道:“你期末给我一百分,我就教你。”他颇忧郁道:“不妥不妥。”过了两天,向我郑重道:“一百分是不行的,给你加五分平时分如何?”我是个讲原则的人,没一百分就是不教,但没想到过了一周,他带了一斤山楂糖给我,遂投降。
他跑去逛无印良品的店,兴冲冲拍了好些自己的照片,上课的时候还在PPT上展示给我们看。学生们一致认为他长得俊朗,他心知肚明,嘴上却需谦虚两句:“哪里,哪里,其实我觉得某某老师才是我们学院第一帅。”言下之意,他是第二,对了,他口里的某某老师,已经年过六十满头华发,可见他多么口不应心。
F老师,说我能享千年之寿。受宠若惊,含笑相谢。他补充道:“祸害者,遗千年也。”为了报复,我叫他“虽寿”,又叫他“玄武”。他报复回来道:“你叫禹父。”盖因禹的父亲名“鲧”,鲧、滚同音。我是个尊师重道的人,不和他计较。
他又抓我当壮丁帮他写书,我写了几万字后心生不忿,道:“老师我给你讲个好玩的故事。”他道:“讲来。”
我道:“有个作家叫金庸,他写了本武侠小说叫《笑傲江湖》,书里有两个人合称黄河老祖,其中一个姓老,名爷,字头子,老头子有个女儿叫老不……”
话犹未完,老师怒发冲冠:“老夫的砍刀呢?”
前两天和老师微信聊天,他说:“自从你不来捣乱了,我上课甚是有盼头。”
G老师,上课必带一个大水壶,能装五六斤开水的那种,一气喝完而从不去卫生间,实在是个英雄,我怀疑他练了六脉神剑,但考证无果。
他讲课时铿锵起伏,声调抑扬,颇有老夫子遗风,喜怒哀乐皆烂漫,言至乐处欲起舞,记忆力强悍无比,称绝一时。
这个老师不点名,但我逃了他的课,他下次必问我,答以生病,他道:“大家坦诚点,还能做朋友。”遂以逃课二字直言相告,他又忧郁起来,满怀惆怅地问:“我讲课不好么?”不忍见他颓丧模样,只得实话说不想早起,因为早起离开床时有一种连根拔起的痛楚。他道:“连根拔起说得妙!”又欢喜起来,赞他自己了不起,教出会用好比喻的学生。
他这般好学问,却又喜欢数钱,说每次发工资都是他最开心的时候。教育我道:“学问和钱相比,还是钱重要那么一点点,当然咱们自己人,这话你别出去说。”
H老师,好学问,上课明白晓畅,喜欢布置作业,第一次声明在先,做不做作业随便我们,于是交作业的只有寥寥几人,她有点惆怅:“我还以为像我们这种学校的学生,会很自觉的。”答以老师您不要想多了。
她喜装饰,手镯、项链、耳环,一身的叮叮当当玉石相击,常穿一件荷叶裙,颇有清丽出尘之意。
我教她用美图秀秀,她倒害羞起来道:“这个ps得我自己都不认得了。”但问她要不要学,立马道:“我虽然快五十了,也可以学点新事物看看。”接下来她发布的每张照片,必用美图,近来瞧她朋友圈,美图软件用得越发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