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已经农历腊月二十八了,吃了午饭出门准备买点用来包饺子的猪肉,转了小县城的几个菜市场,依然是络绎不绝的行人。
忽然就想起三十年前乡下农村的腊月集市, 恐怕这会街上早就没有人了。
那时候的年关里,杀猪是每家每户必然少不了的大事,农闲之余,每户人家每年必是要养上一头猪的,只为过年的时候全家人能的大口吃肉,当然那时候大碗喝酒的事我是没有印象的。
每年在草长莺飞的三四月时候,我们姊妹几个常常在下午放学之后,提着竹篮到山间溪旁拔上一篮子猪草,我们姊妹三个,按着由小到大的顺序,大姐是一个超大的的竹篮,二哥的稍微小一点,我的自然是象征性的如碗口大小的袖珍型的竹篮子了。
我们不但到山间溪旁拔猪草,顺便顺点野菜,野果什么的一同装进我们的篮子回家打牙祭。那时候没有学习压力,自然拔猪草这事成了我们童年最快乐的时光。
我们还会在拔猪草时约了小朋友,一起过家家,玩游戏,掏鸟窝,捉鱼……
大一点的孩子会把一群小一点的孩子聚集到僻静的地方,模仿每年都要到被请到村里的县里豫剧团唱戏。我们会剥掉柳树枝条的皮,绑在铁丝做成的胡须架上当戏剧里男人的胡子道具,用木头做的刀枪剑戟模仿武将,小喽啰……常常在农闲的时候沉浸在这样的游戏中乐此不彼。
快乐的时光随着年关来临被推向高潮,我们会挨家挨户看杀猪,经过每家每户每年精心饲养的黑猪,个顶个膘肥体胖。对了,我们那会都养的都是黑猪,我说呢现在的白毛猪怎么也吃不出童年的味道。
杀猪的人很难找的,往往是几个村子里就一两个,听说杀猪这门手艺是祖传的,并且传男不传女。
我们叫杀猪的人为杀猪屠子,杀猪屠子一般也都是膘肥体胖的主,有点像《水浒传》里的黑旋风李逵,小孩子都很怕他,见了杀猪屠子总躲得的远远的。
往往是过了腊八就开始挨家挨户杀猪了,最多一天也就杀两三头。
轮到那家杀猪,左邻右舍是都要来帮忙的,二三百斤重的大黑猪,被五六个后生连拖带拉的按到两米多口径的大锅上边横放的门板上,众人使出吃奶的劲死死按住大肥猪,杀猪屠子操气早已磨的明晃晃的杀猪刀,寒光一闪,伴随着猪的一声哀嚎和喷溅的献血,不管多大肥猪四蹄一蹬,一命呜呼……
胆大的孩子从头看到尾,胆小的在关键时刻双手紧紧捂住眼睛。
等杀猪屠子退了猪毛,卸了猪头,开膛破肚后这家杀猪的活就算彻底结束了。
杀猪屠子会提前卸了猪头,砍下一截猪脖子让本家的女主人提前伴着萝卜、粉条子炖上,等这头猪彻底处理结束,就该和主人家享受这最新鲜的猪脖子了……到现在我还是没弄明白,杀猪屠子为啥那么喜欢吃猪脖子。
等到大肥猪大卸八块,孩子们一哄而散,等到下一家杀猪时又会围成一圈,那场面一点也不亚于看一部好莱坞大片,重复的剧情总让他们乐此不彼。
至于做豆腐,蒸馒头,下锅子也是年关里每家每户必不可少的事。
豆腐自然是做上百斤的,馒头至少也要蒸上十几锅,下锅子嘛,现在年轻人可能就不太懂了,就是把煮熟的猪肉,切片的豆腐,还有各种菜丸子,肉丸子下锅油炸,这一切的活动按着严格的顺序从腊八节开始热火朝天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农村过年的这些习俗现在已经被整理到人教版小学一年级语文教科书里:
“小孩小孩你别馋,
过了腊八就是年,
腊八粥喝几天,
哩哩啦啦二十三,
二十三糖瓜粘,
二十四扫房子,
二十五磨豆腐,
二十六去买肉,
二十七宰公鸡,
二十八把面发,
二十九蒸馒头,
三十晚上熬一宿,
初一初二满街走。”
待到年三十,春联一贴,最后一次打扫卫生,伴随着家家户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这年味渐入高潮……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专家说放鞭炮污染环境,大城市率先开始禁放鞭炮,三年前小小县城也彻底禁放鞭炮。
本来农村还可以放鞭炮的,由于今冬几乎没有下过几次雪,前几天老家的微信群群主发布通知“今冬防火形式严重,全面禁止春节放鞭炮,烟火……”
我们的传统文化就这样在现代文明的冲击下被撕裂的面目全非,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以至于我们每一天都像是在过年,而真正到了过年的时候反而是小时候那股浓浓的年味荡然无存……
每一天都很亢奋,然而却总达不到高潮……
如今我们再也不用等到过年才能好好吃上几顿肉,冰箱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时令蔬菜和新鲜鸡鸭鱼肉,路边的普通饭店我们早已不屑一顾,动不动就约上三五好友开着车到几十里外的乡下找农家饭;再也不用等到过年才能买新衣服,衣柜里塞满了几乎没有穿过几次的衣服,直到新衣服实在塞不下了才想着捡几件有点过时的拿到楼下放在捐衣服箱子里……。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常常觉得不幸福,我们常常心生悲鸣,悲鸣时代太快,太快,快的没有喘息的机会……
那儿时的年味倒成了我们思念家乡唯一的寄托,门前的老树,院里的枯木成了梦魇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
我不知道马上买的猪肉是否要直接切成饺子馅,给妻子打了几个电话也没有打通,索性明天再买。
现代文明和传统文化就这样激烈的碰撞,这最具怀念的年味就这样被撕裂的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