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的屋子,已无往日温暖,围墙里的前坪,青苔悄然无声蔓延。午夜,万物阖寂,她无法入眠,脑子里的精灵开始逃窜,不停翻腾记忆之海,想起后山上阴冷窒息的墓地。父亲在墓地里,可有一丝温暖?人生就是一场相遇,在一个九月,她呱呱落地之时,到而今三十多年的情份,怎么说终结就溘然而逝。
遥远故乡,留下的是幸福童年。一座低矮的房屋,地面是黝黑的泥土,白蚊帐挂在房间里,是唯一亮色,这房间中有着远去的一些快乐。伴随着家门口那个温馨的身影,在昏暗的油灯下,土灶台前总有一个充满笑意的面容,那抹笑,如冬日阳光般明朗,让人安静。
现在想来,那该是世界上最美的容颜,但永远看不到了,逝去的一切如云烟消散,让大地上的人无处可寻,一缕缕轻烟,一抹抹情愫已无处安放,不知该遁入何处。
旧屋木窗上挂满蛛网,窗沿还蒙上一层灰,零星地挂着一些用旧的农具。窗外的后山上只长着一些灰色的矮树,没有给旧屋多少点缀,看多了次数,倒是显得特别亲切,一丛丛的灌木孤零零的,一团一团地装点着后山,阳光无法直射这里,中午去看这儿多的是阴郁。幼年的她总能从后山找寻一些快乐,和自然的万物在一起,山上绽放的一朵紫色花,一棵歪歪斜斜的绿树,也可以成为生活的主角。她常常沉浸自然世界,遨游旋转,直到听到一声亲昵的呼唤,便从幻境中醒来。
她有些奇怪,来后山的那个身影,总是带着憨憨的笑,脸庞干瘦,颧骨越发显得高耸,鹰钩鼻长长的,让瘦瘠的脸更显坚实,似乎闪烁着诱人的光芒。他可以变戏法,手里多了一只红薯,还有几粒糖果,她攥起小手去接,那笑脸永远不知什么是哀伤。就这么长久地,阳光可以从山林的缝隙里透过来,照耀在小石块上,熠熠生辉。
记得有一年春天,蒙蒙细雨中,天空中似乎蒙上一层薄纱,层层寒意袭来。在家门口的桃树下,她惊喜地发现一株小桃树,那幼小的嫩苗仿佛蕴藉了春天的气息。她想着把小桃树栽到后山,于是,便请父亲来帮忙。兴致勃勃的他把小桃树移栽到后山一个山洞旁边,在红色土地上,小桃树笔直地立在那。以后,她便经常去看那颗小桃树,还带着小伙伴去看,直到小树比她长得还高,那桃树便在记忆中淡忘。
欢愉的日子总是短暂,而今,看着那棵斜立在后山的桃树,那么冷峻,看着人世间悲欢离合。带着憨笑的熟悉面容,却永远回不来了。三十来年了,从没见他对她高声说话过,她情绪不好的时候,他也是劝慰,他如屋后的一片山,坚实可靠,匍匐在大地上,总是以宽厚的臂膀拥抱归来的倦鸟。她知道,在凡俗生活中,像她这样不会生活,甚或有些木讷的人,永远也找不到如他那般呵护爱着她的人了。
父亲落土的那天,在后山的桃树上,她抬眼看到一只褐色的蝴蝶,从未见过那么大的一只蝴蝶,在树枝上艰难地跳跃,一下坠落到地面,她俯下身子,轻轻把蝴蝶身上的枯叶拂开,蝴蝶在地上振翅跃动了几下,终于飞走了。
突然,她有一些异样的感觉,或许,远去的人已化为一只蝴蝶,在空中轻盈地飘飞,注视着她,永远带来生命的美好。人生的过客很多,真正能在心底长留的只有那么几个,父亲的生命终结了,那份依偎之情,那份爱,故乡的风景永远不会离去,让她继续明日简单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