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长的农业时代,粮食是稀缺而难得的资源。用粮食酿成的酒,更是弥足珍贵。俗语云:“酒是粮食精”,道出了酒和粮食的关系,也体现了酒的尊崇地位。
酒的珍贵,首先体现在价格上。杜甫有诗云:“街头酒价常苦贵,方外酒徒稀醉眠。早来就饮一斗酒,恰有三百青铜钱。”和杜甫同时代的李白也有“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的名句。白居易的《问刘十九》里提到的“绿蚁新焙酒”,就是自家酿的“浊酒”,因为没有过滤干净,所以残留很多绿色的泡沫。刘十九何许人也?刘十九是刘禹锡的堂兄,洛阳有名的富商,日常所饮的酒也只是自家手工酿造的米酒。酒之珍贵,可见一斑。
因为酒的珍贵,酒对粮食消耗的巨大。更重要的是,饮酒所造成的酒后失德行为,促使历史上很多朝代的政府都颁布了“禁酒令”。饮酒不仅是奢靡浪费的表现,而且是对个人约束的不力,是不合礼法的放纵。但酒的魅力,又使人对它欲罢不能。味道香醇,满足的是口腹之欲;但飘飘欲仙,醉后不知今夕何夕,满足的却是精神的需求。酒,是绝计禁止不了的了。
酒非但禁止不了,而且还演化出了非常有意思的酒文化。古人之间的交往,为了表达诚意,往往拿出最珍贵东西来款待朋友,吃饭的时候当然要拿出酒。被款待的客人,自然也知道酒的价值,不能轻易接受。主人为了表达诚意,往往使出浑身解数劝客人喝酒。客人当然不能不知轻重,自然要拼命推辞。在劝酒和推辞中,或推心置腹,或插科打诨,或义正言辞,或声色俱厉.......总之,主人用语言的力量让客人觉得这盛情实在难却;客人用行动表示,恭敬不如从命。主人表达了诚意,客人喝到了美酒。主人使客人有了一次放纵的机会;客人不必受良心的谴责和金钱的代价而享受到放纵的欢愉。宾主尽欢,友谊天长地久。
后来,如你所知,工业时代到来了。酒变成了极平常的饮料。喝酒也算不上败家,喝酒带来的放纵的愧疚感也稀薄到极点。但是,劝酒的风俗还在。“我今天开车不能喝酒”“没事,这一路没有交警,放心”“我今天感冒了,不能喝”“来来酒精是消毒的,专治感冒”“我最近准备要二胎,暂时不喝酒”“你侄子就是我当时喝酒后怀上的,你看他多聪明”......主人劝酒,全不像是要表达好好款待的真诚。客人推脱,反而要受良心的折磨。“酒品如人品”、“这人喝酒不敞亮,做人估计也不咋地”、“能喝,是条汉子”,如此种种让不喜欢喝酒的人无地自容,自惭形秽。若宾主都是好酒之徒,按理说各喝各的,痛饮一番也是人生快事。但是这些人偏偏学着古人,装模作样,欲拒还迎,直到欲罢不能的时候才图穷匕见;劝酒的双方变成好勇斗狠。饭局成了角斗场,酒场成了没有硝烟的战场。
酒的价值变了,但习俗未变。我们已经进入工业文明,但农业文明的习俗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