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一鸣

30岁之前我的理想是当一个文青，就是别人眼中学识渊博的书呆子。毕业之后一直忙于工作和写作，没看多少书，自然与文青无缘。我安慰自己，这目标至少达成了一半：看上去我确实没有什么书卷气，但呆气十足。

30岁之后我的理想是当一个逗逼。朋友说我一直走在堕落的路上，连带着自己的理想一起堕落。我觉得还好啦，当一个逗逼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我发现很多人就是先成逗逼再成名，比如我的偶像栋笃笑霸王黄子华。

我从前写过几部稚嫩的小说作品，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工作几年里常常把这些作品推荐给同事和朋友。当时有一位同事跟我说，你的作品看起来太让人忧伤了。当时我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作品的问题所在。

30岁的某一天，我喝足了绿茶，痛快写了一天。那一天的情节写得热闹而欢乐，我的精神一直处于亢奋状态中，躺了半夜还是睡不着。我很享受这种创作的快乐，我也希望能将这种快乐传播出去。我想起这也是我的创作初衷之一，也就在那个时候，我看出了以往写作上存在的问题。以前那些稚嫩的作品不过是自我表达的产物，我不过借助作品抒发个人的感受。它们当中也许有不错的故事骨架，而作品气氛却是浓浓的忧郁风格。我从未认真考虑过，读者看到这样的故事会不会在两分钟之内就关闭作品页面。

那是我第一次认识到，如果我要在全职写作路上取得一些成绩，我就不能像过去那样随意而为，不光要考虑取悦自己，还要考虑取悦读者。当时我已经写了差不多两年网文，却收获惨淡，写作上获得的乐趣也越来越少。那一天难得的灵感爆发让我再一次感受到身为一个写作者的幸福，也让我心生感慨，人生已经如此艰难，就不要再为难大家了，让自己的作品多传达一些温暖和欢乐吧。

也就是从那个夜晚开始，我打算在写作风格上进行转型，尽量写一些有意思的文字，力求写出幽默的文风。后来我也发现，大部分读者对幽默的文风比较宽容，相比沉稳冷静的行文风格，热情奔放随意从容的文字更容易获得读者的喜欢。我发现一些畅销书和所谓的爆文故事就经常用到这样的套路，行文幽默风趣，到了故事高潮就用力煽情，力求制造笑中有泪的效果。这也是我后来刻意练习的方向，以逗逼的口吻说一些煽情的故事。

对我来说，当一个逗逼作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果想要行文新奇有趣，就要写出与众不同的效果。遣词造句要表现出浓郁的个人风格，比喻要新鲜，视角要独特，可能还要用一些稍为大胆的字词表达。近年来写的几部作品，开头篇章一般都能达到自己的预期目标，而随着故事发展下去，行文中的逗逼味道就会慢慢退去。一来跟故事的推进有关，情节有扬有抑，写到压抑的情节刻意写出欢乐的效果会显得违和。一旦习惯了压抑的文风，不容易及时调整过来，在作品修改阶段，我常常在上下文衔接上花很多心思。第二个不容易持续下去的原因是，幽默的文风往往需要超水平发挥。过了作品开头的新鲜期之后，创作的热情降低，往往为了追赶故事进度而在文笔表达上妥协。

我也常觉得幽默的文笔需要依赖欢乐的心境以及充沛的灵感，这些是写作的能量。当我感到精神疲倦或者心情压抑的时候，我很难写出幽默的效果。在写作过程中，当我感到心情愉快有一种想要做恶作剧的冲动，这就是我来灵感的标识。在这些时候，我只需纵容自己的灵感对文字进行调戏，一般都能写出自己可接受的幽默文风。持续性的创作也容易消耗这些能量，让行文变得平淡。每每遇到这样的情况，要么喝提神饮品，要么从别人的作品中获得情绪共鸣。如果两者都不凑效，那么意味着我需要休息一段时间来充电了。

在写作课程中，我谈到提高文笔的一个方向就是幽默感。目前我想不到幽默感要怎样培养，我感觉这是偏向个人天赋的东西，跟一个人的性格和心境有关系。一个作者的文笔可以通过反复练习来提高，让稚嫩的笔触变得成熟，但我不觉得幽默感可以通过练习明显提高。这方面我反而看到不少反例子，有些作者写作初期文风自然而随意，有趣的句子随手拈来。而当这些作品出版纸书之后，词句表达上变得中矩中规，个人风格不那么明显。行文间少了一些灵气，读下来明显感觉不如当初那般惊喜。每到了这些时候，我都想起《天才捕手》里面那个编辑的观点：编辑工作真的能让作品变得更好吗？也许只是改变了作品的内容罢了。

幽默往往是灵感一闪的产物，如果一部作品通篇搞笑，要么作者真的有这方面的天赋，能够一直保持旺盛的创作热情；要么就是这部作品长时间的修改，将多次偶尔获得的灵感浓缩在一起。黄子华曾被问及怎样构思一场栋笃笑表演，他坦言需要长时间的独处将点点滴滴的灵感收集起来，经常要一个人坐在大厅里发呆。这个过程很痛苦，想到脑袋快要爆炸。这些年来，他举办过多次这样的表演，算是栋笃笑界产量最高，质量最好的表演者。但这些表演里，也不见得每一场都从头到尾精彩，有些点子其实挺无趣的。这跟写作很相似，不是每一部作品都能保持高水准发挥，有时候很轻松就可以写出80分的作品，但有时候哪怕拼尽全力也最多写到60分的水平，状态不到真的没有办法强求。

当我打算当一个逗逼，对我最大的影响就是心态上的改变。因为要刻意写出欢乐的效果，在写作过程我会有意识构想有趣的情节，这让我的写作过程更有意思。当我写不出搞笑的情节，我也会有意识去调整自己的情绪，哪怕写不出很好的幽默效果，至少能够避免自己在负面情绪里陷得太深。

最近两年来，我的写作风格基本确定了，就是逗逼加上煽情。只是有时候看回之前的作品，发现欠缺火候，搞笑的效果经常是通过夸张的手法来实现，而不是体现在有趣的情节上，后者更有“技术含量”。我希望达到一本正经讲笑话的效果，余华的《兄弟》里的一些语句表达就比较接近我的期望。如果哪一天我能写出一部通篇搞笑的悲剧作品，我觉得自己在这个方向的风格就算成熟了。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屁颠屁颠求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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