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难自拔于世界之大，

也沉溺于其中梦话。

不得真假，不做挣扎，不惧笑话。”

                              ——《起风了》     

文/小蘑菇

【一】

惊蛰过后，让菌子又恨又爱的南方小镇刮起了阵阵妖风。

一连好几天，她从教学楼走出来时，都只能一手提着电脑包，一手往下扯着裙子。

虽说是长裙，风再大也不至于走光，更何况，裙摆在风中飞扬的样子有多美好她知道。

敏感于她，介怀的是，这份美好只想留给那一人。

菌子一向习于冷，志成于冰。

可在偌大的校园里走着走着，风里传来校园晚间广播的音乐声，“如今走过这世间，万般留恋，翻过岁月不同侧脸，猝不及防闯入你的笑脸……”

她忽然就不会走路了，喉咙发痒说不出话，泪眼模糊看不清前路。

菌子想不明白的是，怎么最厌倦回南天的自己留了下来，一入冬就恨不得裹成球团的丢丢只身去了祖国的最北边。

怎么当初在她手心里一笔一划，温吞以求工整细致写下“我喜欢你”这四个字的人，能遇见许许多多有心人，却独独走出了她的生命。

“不是最喜欢大风起兮云飞扬吗，你怎么不在我身旁？春天吹的是南风吧…它应该会告诉你，我有多想你的噢？”

【二】

当时真的只道是寻常。

高一初次见面，菌子和丢丢成为了同桌。

那时，菌子刚做了扁桃体摘除手术，心理作怪不怎么说话，在丢丢热情似火的进攻下，更显冷淡，不近人情。

面对丢丢滔滔不绝的问题，菌子倒是很专一。

要么摇头，要么点头，要么直接无视。

两人就这么一冷一热地相处着，直到校红歌比赛前夕，晚自习练歌时，班主任走到菌子身边明令要求她必须开口跟着唱出声，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滥竽充数。

菌子不敢不从，声音倒是小的可怜。

她察觉到身边人不加掩饰的目光，小幅度扭头看了一眼。

结果被逮个正着，丢丢笑着逗她，“喂喂喂，别偷看，喜欢上我怎么办？”

“你不看我又怎么知道我在看你，你干嘛不唱？”

“我的天，我终于听到你的声音了，有生之年，实属荣幸！”

菌子无语，对自己同桌这咋咋呼呼的性格不想做过多的理会。

不过，她从小喜静，不怎么看得上话多的人，却不知为何对身旁这人没太大的抵触。

丢丢看她好不容易和自己说话了，立马伸手拉住菌子想转过去的身子，“诶，你等我说完嘛…那个，菌子，你声音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哇。”

“真好听，人生圆满啦，听到你的声音我好开心啊！”

“就像…像什么呢？对啦，没错，听到你的声音就好想和你谈恋爱啊….”

菌子察觉到丢丢话还没说就收了声，立马条件反射望向讲台，果然班主任盯到她这边来了。

她低头看笔记本上的歌词，赶上节奏，没敢再分心，但是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的耳朵烫得发红。

【三】

打那以后，两人关系似乎好了很多。

早晚读，竖起课本挡住脸，丢丢会给她递剥好开的费力罗，腮帮子一动一动地像只偷吃的小松鼠。

菌子最喜欢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古通今的丢丢拉着她喋喋不休地论野史。

再听她轻轻哼唱《白头吟》里的“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到《你的背包》里的“你的背包让我走的好缓慢，总有一天陪着我腐烂…”

她和丢丢似乎命中注定要相遇那般，一个爱说，一个爱听，完美弥补了彼此的空白。

一次心理活动课，菌子抽到的问题“你最向往的生活”，她写的回答是，“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巧的是，丢丢的回答灵感来源于同一首诗，“明眸皓齿，皓腕凝霜雪。”

差别在于，丢丢拿到的题目是，“一句话形容你的同桌”。

从小，菌子的身子就比较羸弱，每个月亲戚拜访什么的也不正常。

纵使她一直小心翼翼，还是被意外钻了空子，丢丢让她安心坐在位置上等。

很久之后，她才从别人口中了解到丢丢红着脸问遍了整一层楼的女孩子，好不容易才从某个老师那给她借来一片卫生巾。

那时，菌子很想说，“能因为认识一个人，就觉得这辈子值了的感觉真好。”

【四】

“别人要是对我好，哪怕只有一分，我也会以一百分还回去。”

再后来，一个大冷天里，菌子感冒低烧，没敢告诉丢丢。

丢丢下晚自习后嚷嚷着要和她去吃冰淇淋，菌子点头直说好好好。

走在校道上，丢丢突然问她，“你知道琴瑟琵琶八大王王王在上的下一句是什么吗？”

菌子脑袋发昏，完全没有印象，只能摇头，“不懂诶，说来听听。”

丢丢得意，“答案是魑魅魍魉四小鬼鬼鬼靠边，你说妙不妙？”

菌子称奇赞叹，“可魑魅魍魉这四个字怎么写啊？”

丢丢停下脚步，顿了顿，若有所思的样子，“我可以教你，可是现在没笔怎么办？”

菌子伸出手，掌心向上摊开，“你用手指写我手心上吧，一个一个慢慢来。”

她看着丢丢用右手食指贴着自己的手掌心，缓慢滑动，那四个字就像沾上了墨汁，显而易见。

丢丢收手，抬眼望向她说好了的时候，掌心上的字开始生根发芽，如毒藤蔓般刺破她的皮肤，钻入血管里，以迅雷不见掩耳之势将她的心脏挟持。

密密麻麻长成了一大片，往后的时间里，但凡思念浇灌，便生机蓬勃至她喘不上气来。

良久，丢丢叹了一口气，“我要是男孩子该多好……”

【五】

“菌子，我走啦，你一直是酷酷的孩子啊。”

她不难过，真的一点也不难过。

人与人之间本来就是从陌生走向对方，又重新走向陌生的。

可她还是想说，“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相识不如擦肩，真的不如擦肩。

“我曾将青春翻涌成她

  我终将青春还给了她

连同指尖弹出的盛夏

心之所动就随风去了”

起风了，丢丢，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