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为什么快乐容易遗忘,痛苦却记得那么久,还总是忘不掉?
当一个朋友向我提出这个问题时,我愣了一下,是啊,我怎么从来没有这样区分痛苦和快乐呢?
从心理角度而言,快乐和痛苦同样都是心理感受,应该地位同等才对,可为什么多数人在回忆往事的时候,往往只记得那些不怎么快乐甚至是痛苦的事呢?
我想了一想之后回答她:是不是痛苦会带给你更深的感受,而快乐却像一抹轻烟一样,当时经历就飞过了?
她想了想,说,是的。
其实,快乐是一种较为浅表的心理反应,而痛苦却是非常深入地触动了你的自我,甚至深到一定程度,会引起你的身体感受,这种感受会积存在肉体中,带来身体的部分疾病。如此强大的反应机制下,痛苦就很难被遗忘了。
比如,我们平时是感觉不到自己的脏腑的,某个脏腑致病了,我们才知道它的确切位置在哪儿。脏器致病之前,我们能从人体解剖图中得知自己的某个器官在身体的哪个部位,但那只是头脑型的知道和了解。而一旦人的某个器官有病痛了,他会更深刻地了解那个器官的位置:比如有人患了胃病,他就会非常清楚胃在哪里,对于胃所在的位置形成了深刻的感受。
同样,平时我们也是不怎么能觉察到我们的自我的,只有一个东西触碰到它,反弹回来,我们才知道自我被触碰后带给我们的感受,这个时候我们才知道,有那么一个自我活在我们之内,它会那么深刻地引起我们的内在感受。
通常,我们的自我体带着一种原生的恐惧、不安和匮乏,在自我体的强大制式里,我们所以为的快乐只是痛苦之上的花边点缀——甚至许多时候,我们快乐的浮沫底下本身即是痛苦,这个事实是经常被大家所忽略的。
也许这话有点令人费解,举个栗子,大家就明白了:
比如当有人赞美我们,我们会感受到一种轻飘飘的快乐,这种快乐来自哪里呢?来自于我们其实是不怎么认同自己的,因此别人的夸奖和赞美才能让我们有快乐的感觉——好像终于找到一种自我认同的感觉了,通过外在认同,我们感觉到了自我的存在感,如此才引发了我们的快乐——所以这快乐所带来的感觉才那么地容易被遗忘,因为它的根基之下是与快乐相反的东西。
但当然,我们的自我体其实也是一个假的自我——试想想,人的存在怎么能没有意义呢?人之存在本身就具有无上的意义。可是有了这个自我体,我们根本上是怀疑自己的。
这种根本的自我怀疑所形成的“假自我体”,终日活跃在我们的体内,以此引发面对一切外在事物时反射:痛苦或者快乐,没有根本的自我认可,来自外在认同的某种快乐当然就像泡沫一样不能持久,而痛苦那么深入地牵动了自我感,当然痛苦记得深记得久(哪怕你选择性遗忘一些记忆碎片,但感受却同样陪伴着你)。
那是否我们就要永远被痛苦所牵制住,无法从痛苦中解脱了呢?
那也没有那么悲观。
自始至终,我们要有一个清醒的认知:痛苦只是假自我体给我们带来的感受,是由内在潜意识深处积存的自我匮乏、原生的恐惧和不安感所引发的感受,而我们人的心识、大脑机制、我们的整体系统并不仅限于此,任何生物有自害系统,自然也有自救系统、自愈系统,因此当我们超越这个假的自我认知,就会自然切换到另一种自洽系统,超越痛苦便是非常容易达成的事了——也就是说,我们的天然机制保证了,我们一定不会永远陷于这种假自我所带来的片面感受里,虽然它有时引发的感受是强大的。
首先有一个基本的认知就能帮助我们克服这种内在的痛苦:一切外在人事物引发的痛苦,其根源出自于我们的内在系统、内在假自我体。所以某个人如何对待我,使我痛苦,其实是自我幻化于外在的假相,一切际遇由我们的假自我所引发——它只是时常刻意提醒我们注意它,别遗忘了它。
当我们知道自己有自我匮乏感、有不安、有恐惧的时候,当我们了解了这个事实时,我们就已经被治愈了一半。
而生命,一定并非只有快乐和痛苦。
相比而言,我们肯定也感受过内心的深深平静和安稳自在的感觉,那些感觉是那么地深刻和真实,一样是极深刻地钁刻在我们的生命记忆库里,我们所以为的遗忘并不是我们真的忘了,而是我们太过乐于当一个受害者了——如此才使痛苦的感受显得那么深。
我们其实也没那么容易忘记我们经历过的一切,这生命中除了痛苦和快乐,也总还有些别的:
比如当下你感受到吹过来的风、比如你写完了一首小诗带来真实的自我满足感、比如稻田中的麦浪吹拂起你心中无言的感激、比如当你感恩你来到这个世界、当你发自内心了无索求地纯粹地爱上了某一个人、比如你与伙伴们成功合作了一个项目……
快乐,其实也不容易遗忘,痛苦,也并没有我们所想象的,那么深。
爱这个世界吧,由此发自内心地形成基本的自信自爱,你就不会总是觉得:快乐容易遗忘,痛苦难忘又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