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春节期间,因为一个人所共知的、不幸的原因,我同全国绝大多数人一样被逼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空闲人,不过,这“空闲”并没有一直空着、闲着,因为有书籍和手机来填空,来消闲,一段段文字钻进我的眼,其中许多精彩的、美妙的文字还印刻在了我的脑海,滋润了我的心田;一段段当红的相声钻进了我的耳,其中的大多数却撞上了我的理性的“防火墙”原路返回了,最终我的理性失去了“优雅”,“粗暴”地命令我的手不再通过手机给它们发放“签证”。我的理性的“防火墙”为何要将它们拦下?它们都携带了哪些病毒?
其一,“愚”病毒。本来,相声作为一种具有娱乐功能的语言艺术,在大众闲暇之时给他们来上一段,吹吹娱乐之风,为他们娱乐消遣、解闷减压、排忧消愁挺好的,但一些“相声人”,确切地说一些无精品意识,或者既无精品意识又无创作精品能力的“相声人”,无视受众的真实利益、相声艺术本身的利益和社会的利益,为了一己之私,最大限度地“圈粉”,刻意迎合无思受众的低级趣味,刺激他们的生理感官,激起他们的本能欲望,走反智无思去艺之路,“唯娱是从”,“娱乐至上”,胡弄相声,愚弄大众,只提供每个人的智力都能轻松越过的“纯娱乐跳杆”让他们跳,“成功”越过之后带有感激情绪地同他们一同愚乐傻笑,殊不知越过“增识益智跳杆”的感觉更美妙,快乐更长久;诱骗他们久留在无需攀登的“纯娱乐山脚”,殊不知“艺术山峰”的风景更迷人,快乐更高级。腹无诗书、胸无点墨、黔驴技穷、江郎才尽、自己都不懂得享受“智乐”“艺乐”的他们便带着一大帮因愚昧无知无思而被诱骗、愚忠于他们的拥趸们一同走上反智、愚乐、无理性之光照射之路。而一旦狭隘、执拗、盲从地走上了这条路,便几无可能见着“怡情之花”、“养性之花”、“载道之花”、“言志之花”、“求真之花”、“劝善之花”、“审美之花”,当然也就几乎闻不着它们所散发出来的醉人的芳香。
其二,“俗”病毒。相声本就是雅俗共赏的艺术,贴近市井百姓的生活,闻闻世俗烟火味道,走通俗化、大众化之路未尝不可。但如今德某社的所谓“相声人”甚至所谓的“相声大师”、“相声拯救者”为了一己之私哗众取宠、胡吹乱侃,由通俗彻底堕落为庸俗、低俗、粗俗、恶俗,对“俗”上瘾,无“俗”不欢,带有反智、拒艺、贬雅、去教、做作、炒作、恶搞、审丑等逆反情绪,将智慧、艺术、文雅、教化、真切、高尚、审美统统“污名化”,自己的枝头开不出色彩艳丽、芳香馥郁的花来招蜂引蝶,也结不出累累甜果以装箱入库,便气急败坏、歇斯底里地结出许多臭果来,一时引来群蝇逐臭,好不热闹,生意好不红火,由通俗滑入庸俗、低俗、粗俗、恶俗的深渊,还振振有辞地“我俗我有理”、“我俗你管不着”、“看我俗得多‘成功’”,将外在的相声商业运作上的成功简单狭隘地等同于内在的相声艺术本身的成功。不可否认,如今的“越俗越火,越火越俗”的娱乐文化环境为“俗相声”这一丛丛精神毒草的生长提供了肥沃的土壤,这精神毒草的疯长挤占了真正精神食粮的生长空间,是典型的相声领域的“劣币驱逐良币”现象,只是不知道仅靠“俗”这捆“干草”却不添加智慧、艺术、文雅、教化、求真、劝善、审美等“干柴”而一时烧旺的这堆“相声之火”究竟还能旺多久?
其三,“贫”病毒。相声艺术是一种幽默的艺术,适度的机智诙谐有趣的调侃逗乐是其实现娱乐功能的技艺和法宝,可如今一些当红的相声人,甚至可以称之为“伪相声人”,将适度的机智诙谐的调侃逗乐降格为庸俗无聊的“耍贫嘴”,一上台就“贫”,既互撩、互损、互怼、互捧,又自嘲、自损、自虐、自吹,奉行“我贫故我在”的相声理念,手举“台上无大小,台下立规矩”的大旗,相互占便宜,甚至连对方的亲朋也不放过,好像这“贫”、这“伦理艮”是相声这列“娱乐火车”的引擎,没有它就开动不了;又好像两个人跳交际舞,分别只穿了件大裤衩便进入舞池,博得受众眼球、笑声、掌声、起哄声的同时自己轻薄犯贱装愣卖萌鬼魅地一笑,然后牵手搂腰,却只在原地抛媚眼,扭屁股,长久不见接下来该有的舞蹈动作,以为这扭屁股就是舞蹈并且成功地哄骗部分受众,令他们也以为这扭屁股就是舞蹈,于是一方尽情地扭,一方沉溺其中,并且扭的幅度越大越是受欢迎,越是受欢迎扭的幅度越大,没完没了地不害臊地扭,没完没了地起哄叫好捧场愚乐傻笑,时间就这样给“愉快”地磨蹭完了,不知不觉中“谋了财”,“骗了情”,甚至“害了命”,这绝非故弄玄虚、哗众取宠、危言耸听。细想想,真的是细思极恐,他们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钟情于、有恩于他们的受众的、本来可以做也应该做的许多更有意思且更有意义的事情的大段闲暇时间,这不是“害了命”是什么?“贫”的结果就是“碎”和“空”,这些以“贫”为最大特色的所谓“相声”常给人的感觉是:这些相声的名字不合适,可又无法给它们另起一个合适的名字。因为它们似乎没有一个明确的主题,两个人磨磨蹭蹭,碎碎叨叨,东拼西凑,东扯西拉,胡言乱语,忸怩做作,强凑笑料,硬抖包袱,虚张声势之下其实并没有多少实质内容和营养价值,就像是一盘味道特呛人的菜,真正的食材很少,味精、花椒、八角、胡椒面、辣椒粉等吊人胃口的佐料倒是放了许多,给人以本末倒置、喧宾夺主之感,可悲的是偏偏就有很多重口味的人好这一口,不得不说,这是国民文化素质低下和审美情趣低下的悲哀;也不得不说,这类作品商演的成功以及这些相声人的名利双收是相声艺术本身的悲哀,甚至也是社会价值天平失衡的悲哀。
其实相声有一段时间的沉寂或者说衰落真的不要紧,沉寂总比虚假的繁荣强,或者说比繁而不荣、闹腾而不精彩强;衰落总比堕落强;原地踏步甚至退两步总比误入歧途和南辕北辙强;清贫总比偷盗诈骗强。宁缺毋滥、甘于寂寞、耐心沉淀、潜心钻研、志在精品,相声终会有真正复兴的一天,曾沉寂衰落多年的昆曲不也渐渐出现复苏迹象了吗?艺术自有其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客观发展规律,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长盛不衰,真正好的东西也不会长久沉寂,更不会销声匿迹。况且暂时没有真正好的作品又如何?我们宁可听老而好的,也不可听新却滥的,许多德艺双馨的相声艺术前辈们曾创作出的经受过时间检验和相声史筛选的许多不朽的经典之作是令人百听不厌、回味悠长的,它们不仅使我们得以消遣娱乐、消愁解闷、排忧减压,还能增识益智、怡情养性、载道言志、求真劝善审美,尽管他们因时代等原因并没有取得商业上的成功,世俗意义上的成功,毕竟在现实生活中,德得不符,才艺福乐相悖的现象频现,但他们在艺术本身层面的成功似乎更有价值和意义,尽管俗世中的“伪相声人”和一般的“无思”庸众并不在意这一点,在他们心中,成功只有一种,即名利双收,因为他们是一群最讲究现世实惠、即时享乐的“娱乐人”、“物质人”、“苟活人”。孔子说:“邦无道,富且贵,耻也。”我想说:“相声娱乐界无道,富且贵,耻也。”
我清楚地知道,我个人的上述并非随波逐流、同流合污的观点和言论一定会触动一些人敏感的神经,我的这一盆冷水猛地浇在烧得正旺的纯娱乐相声之火上会扫了许多人的兴致,显得迂腐且不识时务,可能还有许多人会心虚地对号入座,也可能有许多他们的“无思”偏执的拥趸们会替他们对号入座,然后就像是患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一般,明明是受害人,精神上遭到他们及其粗制滥造、东拼西凑出来的速成娱乐垃圾绑架,却不可理喻、鬼使神差地对他们及它们日久生情,百般依赖,产生严重的人质情结,处处维护加害人的名誉与利益,而对善意提醒劝诫他们的有良知的先觉者头上扣“帽子”,抡“棍子”,吐“吐沫”,恩将仇报地对他们肆意地进行人身攻击、人格侮辱,甚至用污言秽语对他们进行恶毒谩骂。拥趸们甚至还对少数几个有良知的曲艺鉴赏评论家对其心目中的“偶像”、“宗师”其人其作的非正面评价颇有微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地给这几个曲艺评论家扣上“蹭热度”的帽子,贴上“想蹿红”的标签,以为别人都同他们一样喜欢叮那臭鸡蛋,拥趸们还质疑他们的鉴赏评论资格,理由是他们只会“纸上谈兵”,这些拥趸们的逻辑是:建筑家必须同时是好的建筑工人,美食鉴赏家必须同时是厨艺精湛的大厨,文学评论家必须同时是一流的作家,曲艺鉴赏评论家也必须同时是一流的相声演员。这是多么奇怪荒谬的逻辑,他们的思想言行又是多么可笑、可怜、可叹、可悲,甚至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