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超
“小雨呀,你是一个文学青年呢。”
从苏果超市出来,推自行车时,小雨碰到了隔壁班的同学,听到这话,他悄悄皱了皱眉,不过很快不着痕迹的抬头摆手微笑,“哪里,算不上啦。”
“是吗,至少你是个文艺男青年哦。”
扑哧,这话说得,一个称呼比一个难听,还好小雨不需要再回应,因为这时候对方已经开着电动车骑远了。
站在下课的人流中,小雨忽然觉得这阳光虽然灿烂,却有雪一样冰凉的味道。
即便知道对方是出于善意,但这表达方式真有点难以让自己接受,在小雨的印象中,文艺青年那就是一个这些年被骂得体无完肤、赤裸裸的贬义词,如果不是,那你称呼鲁迅为文艺男青年,试试什么感觉。
所谓文艺青年,在很多人印象里就矫情造作,自以为是,无病呻吟,除了写点儿没用的诗和文,哗众取宠,自命清高,好像其他什么都不会做,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应该就是赤裸裸的写照。
小雨可不认为自己是他们中的一员,诚然,文字是一直来坚持的信仰,可是,他有自己的学业,在专业领域上也颇有建树,业余的摄影还是一把好手,社团也能玩得顺风顺水,收放自如。
在那些骄傲抬头的讲台,在那写满公式的纸面,在那指点江山的演讲中,小雨曾经觉得自己的人生有千万种可能,而文字,是这千万种可能中不变的存在。
搞科研学术,可以写文章,搞社会活动,可以写文章,游历天下,还是可以写文章,搬砖头可以写文章,程序员可以写文章,工程师依旧可以写文章,难道一个标签就要把自己的未来困住?
不,才不要!小雨摇了摇头,仿佛要将这些全都甩到脑后,甩出一个精彩纷呈的未来。
可是,有的东西是甩不掉的,在这个世界,文字的信仰太容易变质。
即便你在一开始抱着纯粹,骄傲的如同黑色的闪电,霹雳的划破虚空。
因为小雨大学以来写了不少东西,小有名气,学院办活动,辅导员特地找他来写官方致辞,润色主持词,还有新闻稿……
说实话,小雨真是看到那些有板有眼的官方套话就想掉头就走,来个“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可这是辅导员亲自点名啊!若皇帝老子当年亲笔寻柳永为官,他即便不乐得屁颠屁颠,即便内心有不愿,也不好意思扭头摆谱不是,我们可怜的小雨啊就是这样温顺的点头的。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社团的新闻稿,团委的东西,网站的约稿,甚至还有广告……有时候是人情,有时候是利益,慢慢的,小雨为自己写作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而且,他还没发现,反而觉得文字能给自己带来认可和利益,于是投入更多时间在这上头,少用心,少情绪,多技巧,多卖弄,多了投稿经验和各种取巧,仿佛摸到了门路,小雨更加卖力了。
此消彼长,专业课变得枯燥而乏味云里雾里了,摄影变成时间浪费于是慢慢荒废了,社团也不怎么玩了,之前每天记单词的时间也耗掉了……
静悄悄的,时光荏苒,花开了又谢,蝌蚪变蛤蟆。
小雨在慢慢变成一个专职的文艺青年,可怜他还没发觉。
文字确实很美,可为牟利而生的文字就不见得,信仰确实值得付出所有,但背弃初衷还狭隘了出路却很不值得。
小雨变了。
那敢为天下先在自己熟悉各个领域的傲骨和冲劲不见了。
这个原来的学霸反而要仰望其他学霸了,这个业余娴熟的摄影家反而上传的照片比随便一个爱玩的妹子都少了,他眼睁睁的看着很多很多的人从自己身边跑过去,却不追赶了。
“我英语不行,就不出国了吧。”“我不喜欢现在的专业,学不学都没有什么意义。”“啊你问我以后能干嘛啊,随便找个工作然后业余打点字挣点钱吧。”
二十岁上下,却将未来好几十年都看透了。
这种仿佛能看到头的样子难道不是自己最初嗤之以鼻的吗,小雨没有想过,他十八岁信誓旦旦说绝对不去官僚陈腐的机关工作,而照这样看来,他现在的日子日复一日和那儿又有什么区别?
那原本灵动的文字日益衰老,到后头,都沉重的走不动,更别说轻盈隽妙,行文飘逸了,读者一眼就能看出背后藏着的叹息。
一层腐朽的树皮坠落黑泥,时光无情斩落一波人头。
终于,小雨大学毕业了。
一个文艺青年待业中,再然后,他的文笔撑不起理想,没了优势,又丧失了其他才能,碌碌无为的只能将就择业。
工资不多,生活拮据,租房环境混沌,日复一日。
结婚生子,人到中年。
再没动笔。
狭窄的小房间里,昏黄的灯光下飞蛾在斑驳的墙头转着圈,它们在寻找最明亮的地方。
一个孩子眼泪哗哗的望着眼前撕成碎片的稚嫩童话,隔壁传来中年人大声的咆哮:
“你是猪啊!说多少遍了!就不能好好读书吗?老整这些有的没的!”
“小雨你对孩子耐心一点!自己没用就别拿孩子出气!有种出去找个好点的工作啊。”
“我出去就他妈的不回来了!活着真没劲。”
“你有种就试试啊!”
“试试就试试!”
嘎吱——门开的声音。
砰!——重物坠落的声音。
啊!——女子尖叫的声音。
嗡嗡嗡——警笛声,议论声,喇叭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的耳鸣声。
空荡荡的,一个文艺青年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