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伦敦穷人区

(1)

那天是我搬来伦敦的第一天。搬进之前找到的特别心仪的房子。

3年以前新建的建筑,很新,有洗衣机,洗碗机,一室一厅,50平米,客厅木地板,卫生间是瓷砖,卧室是质量还算不错的地毯。离东伦敦的一个很有名的购物中心不远,离伦敦碗(奥运中心)不远,离著名的金融城也不远。搬进来之前还特地问了租房子给我们的中介单元里都住了什么人。中介说有在银行工作的人,有销售人员。

伦敦这地方,寸土寸金,想来能在同一个建筑里面租房子的人多少都有一份说得过去的工作,社会层次大体跟我们差不多。

英国的自由开放带来的弊端便是,如果居住的人口素质不够,很容易有理说不清,或者休息时被打扰到,比如半夜突然有人吵架。

房子这么好的状况,这么好的邻居,这么合适的价格,我和先生像捡了金元宝一样欢天喜地的搬了进来。

在搬家路上,我们开车路过伦敦北面的一个区,不敢相信自己是在伦敦,这简直就是印度啊。人群熙熙攘攘的,满街的印度人,马路上有很多垃圾。开车行进过程中总有人突然横穿马路。还有很多并不是很整齐的路边摊,房子很破。总之,如果想象的画面不够过瘾,那么请详见印度街景。

随着接近我们居住的区域,道路开始变得整洁宽敞,井然有序,白人也开始变得多一点,但还是不少见到印度人,黑人和穆斯林。

我们租的房子果然没让我们失望,离公园不远,摩登的建筑设计,很漂亮,还有门禁系统。

我们开始整理行李,自然还多多少少有要扔掉的东西。

留先生一个人在楼上整理大件的行李,我下楼去寻找垃圾站 。看我手里钥匙的情况判断,我们楼的垃圾站是要刷卡的,我并不知道垃圾站在哪里。便拦住一位买完东西回家的隔壁建筑里路过的人,他很热情耐心的指给了我我们建筑的垃圾站位置。上了楼还一直看着我找到垃圾站把垃圾扔掉,然后冲我笑笑。

我很开心,觉得周围的邻居都很友好,民风也淳朴。

(2)

初来乍到,免不了要查看一下房屋的状况。我们第一时间跟楼下的物业公司(这个物业公司似乎负责周围几栋建筑的维护工作)沟通了几个很小的问题,只是为了说明这些损伤不是我们入住期间造成的。

物业公司很快的派了人与我们取得联系,当天就有人与我们一起来查看状况,并派人来检查电,气的安全性。甚至还说要帮助我们换掉那块还9成新的浴缸板,只因我们指出了那块板子有一点点被水泡了的痕迹。我还向物业公司声明我们并不介意板子的状况,只是要说清楚损伤不是我们造成的。物业公司还是说要帮我们换掉,说留着也会越泡越不好。

我们更开心了,有这么给力的物业为我们服务,真的很放心。

我们到物业处申请停车许可。

一个腿稍有不便的中年男子走进来,一进来就开始跟物业人员大喊大叫,说他都已经抱怨过5次了,可是电梯还是没有修好,他住在3楼还有点残疾,每次下楼都要等很久的电梯(即使是其他住户后按了叫电梯的按钮,电梯也会先去那一层),且有时电梯还不在他的楼层停靠,这给他的生活带来了很大的不便。

他的卫生间和厨房都漏水了,也来物业反应过很多次了,可是也没人来看过。

抱怨说楼道里的住户除了乱喊乱叫的就是半夜乱扔尿布的,他对这些人忍无可忍。

我很同情的问他是从中介租到现在的住所吗?他答不是的,是从政府租到的,要想租到这房子,申请人首先要无家可归。他等了1年半才租到现在的房子。

原来是廉租房住户。

廉租房是英国政府的一项福利政策,被以很便宜的价格租给无家可归的,没有合适工作的人。

那日先生在街上偶遇一位中国早年来的阿姨,被告知我们所住的建筑两边都是政府的廉租房。

(3)

机缘巧合,我曾经和一个居住在廉租房里的中国女生一起吃过饭。

她一个人带着一个混血女儿。由于与英国先生离婚,一个人从北京不远万里来到英国投奔女儿的爷爷奶奶。

她很健谈,看不出生活的窘迫。曾经在外卖店打工,后来外卖店倒闭了,她也就此失了业,靠政府的救济金,孩子的补贴,住在廉租房里生活。

(4)

我突然意识到那日帮我指明垃圾站所在位置的邻居,也是隔壁廉租房里的住户。

廉租房的口碑向来不太好,或许像第二段中提到的去物业抱怨的中年男子那样提到的情况比较多。

我无意批判任何人的生活态度,不论是因为身体原因,暂时的窘迫,还是只是因为单纯的懒惰而住进了廉租房,都无可厚非,没有人有权利对其他人的生活指手画脚,乱下结论。

可是现在机缘巧合的居住在这样一个穷人区,也让我得以看到这些之前未有机会观察的事情。比如温和爱帮助人的廉租房住户,比如傲慢的会区别对待穷人的物业人员,比如听到英国底层人的生活态度和状况。

伦敦,这个繁华的大都市,在看似阳光明媚的街道两旁,原来也藏着如此之多的窘迫和不容易。

我想我终于更深刻的领会了行万里路的意义,那就是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任何标签的存在,包括贫穷。

富人未必优雅,穷人未必粗鲁。英国人未必都是人道主义,穷人也未必不敢于发泄自己的愤怒和保护自己的权益。

我真的很感谢,有机会可以与这些英国最底层的人儿住邻居,让我有机会看到他们的生活与悲喜,让我看到伦敦的繁华里包裹的那些凄凉与无奈。

我生命的宽广度,从此又多了那么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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