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大狱,死囚之地。
今日,梅先生起得很早,梳洗整理,简单打扮。
虽依旧披头散发累累伤痕,但看上去,总归是清爽许多,有了些精神。
毕竟是黄泉路上的最后一程,梅先生想,自己一辈子光明磊落,临行之际,也总要明明白白,干干净净。
清风两袖朝天去,免得闾阎话短长。
做不到匡扶社稷惩奸除佞。
自己孑然一身,总不算矫情吧?
梳洗已毕,有狱卒送来早饭。
作为临刑之前最后一顿,这餐的伙食,倒颇为丰盛。
四个小菜,荤素搭配,一壶薄酒,两张大饼。
梅先生淡淡一笑,吃菜喝酒,悠然自得,若不是此地终年暗无天日,任谁也看不出,这是将死之人的行为模样。
其实,梅先生也非开始便如此坚强。
初入大牢,梅先生也曾惶恐不安,死亡加身,闻所未闻的炮烙大刑,更是将他几乎逼入绝望的死境。
一度,他也想过一死了之。
毕竟相较炮烙灰飞烟灭,自我了断,倒也不失为善终途径。
可他不甘心呐!
自己忠心为国凄凉而死,便如此悄无声息,平平淡淡?
可笑吗?可悲吗?还是千古以后,令人可叹?
适逢畏罪,才会自杀!
我梅伯忠君爱国,为何要死得籍籍无名?
想到这,梅先生断去自绝之念,痛定思痛,决意大丈夫生于天地,死得便应当轰轰烈烈!
你纣王不是要看我梅伯的笑话吗?
不是想以我梅伯震慑文武百官吗?
好!
我偏要在殿前骂你个体无完肤!
我偏要在悠悠天下面前,斥你个昏君无道!
此后三日,梅先生一日如常,再无半点轻生之念,便是连半滴泪水,也不曾流下。
直到与老丞相商容最后一别,这位即将先行一步的大夫梅伯,才背过身去,泪如雨下。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商君,珍重!
老友,慢行!
二人分别不久,便是到了临刑之期。
有狱卒奉命佩戴国家王法,梅先生慷慨就义,并无惧色。
走出大牢,望青天朗朗,梅先生微微一笑,他呢喃道:
【这天真好,可惜,我以后见不到了。】
一语道罢,有狱卒催促,赶赴刑场,文武百官列立两厢,王座以上,是昏君纣王与妖妃妲己。
二人洋洋自得,颇有一副居高临下仿佛藐视蝼蚁之感。
三受冷笑道:
【匹夫梅伯,今日死期已到,可曾悔悟?】
梅先生冷笑一声:
【不过比尔先行半步,有君作伴,何必烦恼?】
三受勃然大怒:
【死到临头,还不知自己罪名何在,梅伯啊梅伯,你当真死有余辜!】
梅先生哈哈大笑:
【生在殷商,遇你纣王,是我不幸,死有余辜!但你以为你杀得是我吗?你杀得是文武百官忠良之言,你杀得是将军沙场马革裹尸,你杀得是诸侯八百天下归心,你杀得是黎民百姓莫非王民!昏君啊昏君,素日以来,我只以为你是行事荒诞,心智不开,才行下诸多荒唐之事。可谁料,你本来心思狠毒,一怒之下,竟是敢对忠良痛下杀手!更莫提,你竟然采纳妖妃之言,创下古今未有之惨烈大刑,血肉之躯,付诸烈火!纣王啊纣王,你可知一去残冬晓日红,三杯泪酒奠苍穹。鸡肠曲曲今何在?始信人间报应灵!终有一日,你也要葬身烈火,将你这成汤六百年天下,付之一炬!】
三受拍案而起,大喝行刑!
忠良之躯,化作飞烟。
朝堂以上,众家文武眼泪含在眼圈之中,敢怒却不敢言。
纣王负手而立,厉声说道:
【瞧见没有,这就是与寡人作对的下场,今后你们哪个要还敢如梅伯一般,便是此等模样!】
言罢,纣王妲己携手而去。
一座朝堂,却不曾行动。
良久,有黄飞虎与比干一人拾起一块白骨离开大殿,于朝歌不远处的清屏山立下石碑。
墓前,比干丞相满眼泪水,他轻轻道:
【青山有幸埋忠骨,梅先生,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