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天门到碧落舫,统共有两廊四楼十二亭。(楼是淑节楼、朱律楼、白藏楼和安宁楼。每楼之间有四亭,是为献岁亭、花朝亭、莺时亭、槐序亭、天中亭、林钟亭、兰秋亭、南宫亭、霜序亭、子春亭、建字亭和花月亭)楼内空无一物,一览无余,亭边花开不败,时时如春。碧落舫是神仙们下往凡间的通道,四周烟雾渺渺,仙气十足。坊前有一条小船,是专门载神仙用的,不然从碧落舫直接跳下去,就会被锁上仙法,粉身碎骨而亡。
乐殊和辰宿是这船上的常客,俩人经常偷偷下凡去胡闹。这次辰宿又带了乐殊来到洛阳,正巧赶上花朝节,街上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晚上再出去吧。”辰宿倚在窗子边,低头看着烈日灼伤行人,“天黑了以后带你去买灯。”
乐殊躺在床上闷闷不乐的,一床被子被她扭出朵花来。“随你吧。”
“啧!”辰宿摇着扇子坐到床边,啪的一声敲在乐殊头上。“怎么还不开心!”
“你师父死了你能开心!”
“哦,那你不在家伤心跑出来伤心?”
“关你什么事!我愿意在这里缅怀我师傅不让啊!”
“让让让!”辰宿摆摆手,“那你慢慢伤感,我出去逛一圈回来在陪你伤心啊。”
乐殊从被子里露出眼睛,盯得辰宿硬生生的将迈出去的步子收回来。
“说,到底什么事!”他坐回床边,一骨碌的将乐殊从被子中拽起来揽在怀里。
乐殊在他怀里换个姿势,仰头看着他,“其实我师傅早就跟我说过他大限将至,马上要遭此一劫了。但是你说,战神缺位这么大的事,陛下怎么可能不知道?就算是真的不知道我师傅要死,那选战神这种事不是要百仙庭议,商议对策吗?这陛下就随随便便的把事情扔给我,也太儿戏了吧?我才十三万岁,连仗都没打过呢,怎么补这空位啊?”
辰宿皱下眉头,“你不是已经找了青云了吗?”
“太子殿下不让,说‘青云是他侍卫,向来独断独行’,还说祸是我们俩闯的,让我来找你商议这事。”
“这个……”辰宿咬着下唇,手卷起乐殊头发。
“有没有办法吗?”
“我暂时想不通天族为什么这么做,”他摇摇头,“不过呢,事已至此,倒也只能先这样。”
“怎样?”乐殊爬起来看着他。
辰宿手中扇子一指,“你来做这战神!”
“我?”乐殊跟着指指自己。
“对啊,你是衡海钦点的徒弟,战神的兵器你用过,藏的兵书你看过,连招式你都学个七七八八。就算你没上过战场,那保个平安总没问题吧。”
乐殊还是大张着嘴,不接话。
辰宿凑过来在伸出一根手指碰碰她的鼻尖,“况且,我们这一辈,少有打得过你的。你连闻雨都能挡下,还怕什么?”
“你让我想想……”
乐殊咬着手指,头靠在床边。辰宿见此,把她手指抽出来放在衣服上擦了擦,“你要是不信的话,去找恒烨,我跟你去。”
“找,找太子殿下干嘛?”
“哦,恒烨让你来找我你就来,我陪你去找他便不去。”
——
“你可想好了?”恒烨放下手中茶杯,白色的水汽升上半空,在他腹部的玉佩前散开。
乐殊低头,闭着眼,手指在膝盖上揉来揉去的。辰宿也不逼她,慢慢悠悠的吹散杯中的茶叶。
泽钥宫本就过客来往甚少,现在太子对外宣称身体抱恙,大殿更是空无一人。窗外流水潺潺,花香徐徐,更是显得屋内三人静言庸违。
半晌,乐殊下了决心一样的点点头。“太子殿下,我想好了,师傅的担子我来挑。”
恒烨不紧不慢的将面前茶水饮净,不自觉的抿下嘴,他只道了句“嗯,我知道了。”便再无后话。
乐殊懵懵的看着辰宿,后者悄悄摆手。
“那,那这么说,你是同意了?”乐殊问。
恒烨没看她,回答说:“这种事情并不归我管啊!我同意有什么用,你去问问父皇吧。”
此话一落,乐殊狠狠瞪着辰宿。
“都怪你,非要让我来!”
“这有什么不对吗?”
“这太子根本相当于什么都没说嘛!”
“人家不是让你去找陛下嘛!”
“用你说!”
恒烨看看他俩,无奈道,“行了,乐殊,玥璇和我的意见都支持你这么做。”
乐殊终于来劲了,问:“玥璇姐姐也知道?”
“这么大的事她当然知道。”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笨!”辰宿一扇子敲到乐殊头上,“恒烨让你去找玄帝,还不收拾收拾!”
“那你怎么不动!”
“我一男人我收拾什么?你快去!”
“你……”
“咳!”恒烨一声打断两人,乐殊看看他,瞪一眼辰宿乖乖走了。
待门声落定,辰宿刷的一下收起折扇,他问:“乐殊……真是战神?”
恒烨看他一眼,悠然道:“现在不是。”
“大约什么时候能有准确点的消息。”
“不知道,最近乱事太多,很多事情都生出异向。”恒烨偏头笑着问他:“哎,你怎么知道我有意推举乐殊顶战神的位置。”
“哈!”辰宿翻个白眼,“这很难猜吗?有点脑子的都知道‘师傅没了谁该传位’,况且这位公主连闻雨都能拦下,还有谁比她合适的?”
“想的不错,不过我猜,乐殊即便是去了天宫找父皇,一时半会儿也要不到这位置。”
“磨砺,玄帝一定会磨磨她那心高气傲的脾气。”辰宿摇着扇子往桌下一摊,“到时候又要来找我发脾气了,你们天族真是会折磨人!”
恒烨眉头一挑,“你都把人家师傅害死了,还不许帮帮忙?”
辰宿一骨碌起来,扇子一敲桌子,活像凡间的说书人一般,“之前你跟我提这茬我还会内疚内疚,不过最近我发现有些事情越来越不对劲。”
恒烨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看着对面的人,目光炯炯,“怎么说?”
辰宿一愣,感觉自己好像进了个套,他喝口茶润润嗓子,开口道:“之前我一直以为衡海是因为这次事故半路受损,但今天乐殊跟我说,衡海早就知道他要出事。”
“早就知道?”
“对,早就知道。而且我之前也经常进渤海水牢,从未出过事,这次忽然就放出一只土蝼,打的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等下,”恒烨打断他,“你经常去水牢做什么?”
辰宿看他一眼,“渤海水牢其实是两个。一个关着……那些东西,一个用来放着渤海的镇海之宝。我之前一直去的是另一个,因为有机关控制,两个水牢用一个门,却是两条路。之前从未出过差错,这次忽然就变了样子,而且你想想,一只土蝼,怎么可能就将衡海打死。更何况,出事没多久,你便遇到了闻雨,不奇怪吗?”
恒烨眼睛闭上,又睁开,他盯着面前的空杯子出神,半晌才道:“我这也有很多的问题,不过……”
“什么?”
“不管怎样,九州,最起码天族要变天了。”
辰宿想了半刻,问:“都这么认为吗?”
“不。”恒烨轻摇着头,“咱们最起码表面太平。玥璇也担心,但是我没让她知道太多。”
“你不让她知道不代表她不知道。”
“什么意思?”
“她是太子妃,未来的玄后,你真的认为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可以和玄帝并肩站在九州之上?你知王道,她也通帝法。”辰宿顿了顿,“就像我知道乐殊以后会在这条路上受苦,可又能怎么办?”
恒烨闻言深吸一口气,苦笑道:“你倒是看的比我通透。”
“所以呢?”辰宿扇子一甩,一副山水墨画亮于眼前,“你准备将日后的决定找谁商议?”
“按你的说法,我除了玥璇还有其他人选?”
“我也没有那意思,毕竟你们还没成亲嘛!”
“我确实是打算日后在告诉她这些的,跟你想的一样,毕竟她还不是太子妃。”
“随你。”
“这回引你来,其实是有些事要你办。”
辰宿坐直身子,拿扇子指着他,“你看看,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从一开始你就下套引我。还拿乐殊当靶子,亲自找我一趟会死啊!”
“我不是不知道你又去哪儿花天酒地了么!”
“少废话,什么事?”
恒烨低头笑笑,“没什么大事。”
“那是什么?”
“之前可能会麻烦些,但你不是知道你们渤海藏宝物的地方吗?”
“打住!”辰宿背后发凉,“你该不会……”
“你们渤海有一根人鱼烛,长明不灭,你能不能帮我把它偷过来。”
辰宿呆在原地,觉着头眼前有些发黑,“我说不能有用吗?”
“没有。”
“嘶……”辰宿胡乱的抹把脸,“你不能直接管我父王要吗?你是太子,这点面子会没有?”
“我还真没有,”恒烨一拍桌子,“我拿人鱼烛是要有私事,如果我明目张胆的借肯定会惊动我父皇,到时候,我有些功夫就功亏一篑了。”
“不是,那你为了不得罪你父皇就去让我得罪我父王,你别忘了我就是个养子,不得什么宠的。”
“我也是养子啊!”恒烨说,“我这不跟你一样吗,所以安心去吧。回来之后必有重赏。”
辰宿想说一样个屁啊,他们俩能相提并论嘛!但人家是天族太子,未来的玄帝,自己要是有说不得机会那日后可就有好精彩的一出戏演了。
乐殊一推门就见辰宿一头撞在桌子上,她皱皱眉。
“太子殿下,你又欺负他。”
恒烨茫然的抬头眨眼,“没啊。”
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