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连绵的时候想家;晴空万里的时候想家;白云堆积如山的时候想家;看见小时候常看见的植物也想家。年龄大了,放下的事情多了,唯独乡愁越走越深,越背越重,落叶归不归根也成了一件令人担忧与忧伤的事情。
小时候,夏天下雨的时候,全家人都在家里,可以睡懒觉,也可以包点饺子解解馋,做饭的人想偷懒了也可以不吃饭,谁也没有怨言。
那种全家人围坐在一起的温馨幸福,现在成了我无法企及的远方,想起来都是痛感。
有时,想起来以前养的一匹马,也会乡心四起。那匹马是从六十里地以外的一个村里买来的,来我家的第三年,有一天它突然失踪了。我们找了好几天都找不到,我爸爸急得差点生病。后来,三爷爷提醒说,马会想念它的出生地,去买马的村里看看吧。果然,我爸爸到那个村里就找到了它。
有一回,我看见一对浅紫色的花朵形状耳钉后,突然想起了家乡的紫色小雏菊,心里顿时难受起来,继而想起了那匹乡愁很深的马,知道了马想家的感受,心里痛起来了。所以,我总结出乡愁是一种痛觉,一匹马的乡愁比人还深。马想家的时候,不顾一切地扬起它的四蹄朝着出生地奔跑。人总被琐碎的事情绊住脚。
北方的秋天总是带着无法形容的美。
每到秋收时节,天空变得格外高蓝,空气好像被清洗过了一样干净清新,树木的叶子半绿半黄。这时候,心中浮现的是,一辆辆拉着满车饱满谷物的马车,排队走向村里的情景。赶车的人们隔着十几米的距离互相喊着谈话,有的后面车的马头抵着前面车的车尾。如果前面车上拉的是马能吃的东西,它还会拽两口。那情景真像木心先生说的那样:“从前的车马都很慢,慢到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那时,秋收完后,还有两件必要的大事情,一是腌酸菜。每年我家腌酸菜的日子都是响晴响晴的。妈妈在厨房的大锅里焯白菜,我在院子里的大缸里清洗妈妈焯好的大白菜,然后整齐地摆在事先搭好的木架上,控好水后,爸爸往大缸里装,装好后,上面压上大石头,一家人一冬天的菜就有了。接下来的另一件大事情是——抹房子。那时,人们住的都是清一色的土房子,每年秋收和开春时都要用碱土抹一遍。每次抹完房子后,屋里顿感温暖。
有一年秋天,我家的事情特别多,第一,三岁的妹妹在通辽住院,爸爸妈妈都在医院里照看她,家里爷爷脑梗瘫痪在炕上,我和两个弟弟还小,三爷爷从另一个村里赶来伺候爷爷,照看我和两个弟弟,家里所有的大活都落在尚未成家的叔叔和小姑姑身上。所以,耽误了抹房子这件大事情。第二年的春天来得又慢了些,一开化人们就忙于农事,所以,我家的房子还是没能抹上。夏天下雨时,房子漏雨,家里所有能接雨的东西都用来接雨。那天我的心情很不好。可是,我妈和我姑姑,一个在坐在南炕上,一个坐北炕上,一个搓麻绳,一个纳鞋底,那副悠闲自在的样子,生活好像千古以来就是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