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姐,别回家了。你家被抄了,一大家人都被赶到院子里守起来了。”
早上芯蕊出门,往山野里采药去。才采了小半筐,一山民急慌慌地出现,气喘不停地对她说道。
芯蕊一听,急了,丢了药筐就想往家跑,一下就被山民挡住:别自投罗网。
往镇上,更是人多嘴杂,投靠亲戚,估计亲戚家也被监视了。
芯蕊心急家人安危,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急得在原地跺脚。
那个山民的老婆曾被芯蕊的草药救过。早上去镇上用冬枣换米的时候,他看到芯蕊进的山。大街上到处在传芯蕊家的事,他直接不卖枣了,忙不停地到山里找人。
此刻,他大义凛然地站出来,让芯蕊暂时住到山里他家去。以前闹匪祸的时候,他们家曾在柴房里修有暗道,就算有官兵过来搜查,也有藏身处。
芯蕊试图怀疑山民说的话,怕山民别有图谋。正迟疑着,远处有惊鸟飞起,山民赶紧将她拉到了一丛灌木中。
就见一大队官兵气势汹汹地赶了过来,为首的正转过身去告诫后面的人:将这匹山围住了搜,一定不能放过刘知府家那个千金。
芯蕊躲在灌木丛后面,又急又气,终于信了山民。待那一队人马走过好一会儿,山民说,我们快点赶回去,如果搜不到,他们估计还会在这匹山上折腾上几天的。
无奈,像个贼似的,偷偷赶往半山腰的家里。山民老婆一见,竟然毫不吃惊,只低低来了一句:官兵搜过了。
山民老婆大着肚子,七个多月的身孕,走路都吃力。
她蹒跚着将芯蕊带到柴房,山民用力搬动柴禾,扒拉开上面的几根木条,露出一个洞口:你先到这下面去,到晚上了再叫你。
杂沓的脚步声不一会儿还真来了,恶声恶气的吆喝,柴垛也被掀开。
芯蕊坐在地洞里,屡次感觉要晕过去,屡次又被声音惊醒。这一天,官兵到山民家来搜寻了几次,撵得一只外面的野兔都慌不择路,竟然自投罗网进了山民的院内,直接被官兵活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地洞口传来轻轻的呼唤。看到芯蕊的脑袋尖冒出来,山民老婆拿出两个馒头,外加一点咸菜,对芯蕊抱歉地说,家里也没啥好的吃食,将就着点。
芯蕊的泪花已然滚落。馒头,对于穷困的山里人来说,已经是将她当上宾一样的对待了。
就这样过了一段浑浑噩噩的日子,不知道官兵又来了几次,柴垛又被掀开了几回。
更不知道家里的人怎么样了,山民倒多方打听,只说全家收监,其它并无消息。
那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家,芯蕊让其去探听消息,听说家长已买通官员,到狱中找到刘知府退了婚。
芯蕊叹息又哀伤。
她从仅为其治过一次病的山民这里体会到了人间温情,却从从小相处到大的青梅竹马家体会到了人情凉薄。
曾经,每一个春天到来的时候,青梅竹马总喜欢为它摘下一朵朵的报春花送到家门口,不看到她出来就不走。
还曾在她到山间采药的时候亲手为她戴上朵朵的山花。烂漫儿女两小无猜,早就是情根深种,没曾想一出事,竟是如此急于撇清。
官兵搜不到人,来的次数渐渐少了。芯蕊决定离开去伸冤。
作为女儿,她坚信刘老爷一生清廉,此次全家收监,一定是有奸人陷害。
正打算第二天离开,哇哇的响亮的哭声不歇气地传入了芯蕊的耳膜,山民老婆提前生了。
芯蕊估计是山民老婆担忧害怕导致。
都说早产的孩子不易养。芯蕊会采草药,自然也懂医,她觉得不能太自私了。山民担了那么大的风险救她,自己却不管不顾走人,至少等山民老婆孩子稳定过后再说。
结果第三天早上,山民真就带着愁容来了,说自己的老婆没有奶水,原本想着刚生产,奶水没有很正常,现在都过了一两天还是没下奶,想请教芯蕊姑娘怎么办?
这对于芯蕊根本就是小儿科,从小就学习药草知识的她非常清楚用王不留行、通草炖猪蹄是发奶良方。然而王不留行和通草都不当季,山间根本没有,猪蹄又太贵。山民咬咬牙,看着簸箕内还剩下的一点儿冬枣,决定第二天到集市药店去。顺便将仅有的一点儿冬枣卖了,换一点猪蹄回来。
芯蕊在心里盘算着,顶多再在这里呆上一两天,就必须得走了,迟了怕夜长梦多。
由于官兵几天没来过了,芯蕊可以在将院门关好后,放心地在院中坐一坐见见日光,顺便抱一抱那个饿得呱呱叫的婴儿。
然而那一天,日头当空山民没有回来,日落黄昏依然依然不见山民的影子。芯蕊有些担心,婴儿的啼哭越发厉害,芯蕊不由也要跟着哭出声来。
如果山民出了意外,剩下这月子里的娘俩,她能撇下她们不管吗?申冤计划还怎么实行。她越想越心急。
野鸟也不合适宜地在夜间聒噪,更加重了芯蕊的担忧。山民老婆不顾虚弱的身体,非要站到房外院里来,生怕错过了山民的叫门声。
紧张焦急的气氛,和冷淡的月光相撞,越发觉得寒夜漫长。
脚步声像世上最美的乐音般响起,芯蕊和山民老婆都心间狂跳,正要松一口气,突然又怔住了。这声音杂沓,明显不是一个人。
芯蕊如受惊的兔子,赶紧将婴儿交给山民老婆,自己如一道闪电,迅速隐入了柴房洞中。
门开后,山民开心的大笑震荡在院内,芯蕊几欲怀疑耳朵幻听。
然后,她的洞被扒拉开了,有人柔声的呼唤:蕊蕊,蕊蕊。芯蕊的血液一下就凝固了。
这不是千恨万恨的青梅竹马的声音吗?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另一句急急的话如青梅竹马献上的大礼包,让她内心狂喜:你们家的人没事了,都被放了。是我的恩师帮忙洗血的冤情,你快出来。
芯蕊一瞬间的发愣,竟然没有狂跳出洞。靠着洞壁,泪水无声地滑落。这画风转变得太快,她几欲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
被青梅竹马从洞中拉出,再听他激动地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和盘托出,芯蕊终于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青梅竹马从芯蕊家一出事,就快马去找自己的恩师,至于退婚一事,他完全不知情,都是他那个胆小怕事的老爹瞒着他干的好事。
到恩师那一说明情况,恩师即刻派人潜入京师。方知是刘知府因为清廉不奉承,得罪了京师官员,那个官员和宫里的公公张方相勾结,假传圣旨,欲置刘家于死地。
恩师一向欣赏刘知府的清明公正,宫里太监专权,但也并非一家独大,另一个太监杨臣也深受皇帝信任,是牵制张方的强劲力量,而恩师正好是杨臣一系。
杨臣获知情况,极力配合恩师,竟将此事捅到了皇帝那儿,在刘知府一家正要被判刑时圣旨到,冤情大白于天下。张方推说自己也是被蒙弊,将责任全推到了京师官员那里,那个京师官员被下狱。
芯蕊泪眼涟涟,又是开心又是伤心。
第二天一早,芯蕊和青梅竹马携手离开山民家。由于头天山民因为等候青梅竹马落实情况,草药和猪蹄都没买成就回了山上,青梅竹马早在头天就吩咐了下人,让他们一大早将物品送来。此刻山民的灶堂内已是热气腾腾,炖好了一锅香香的通乳汤。
看着那个咂巴着嘴终于吃到奶的孩子,芯蕊笑了。她给了山民老婆足够的银两坐月子。表示启蒙后孩子可跟着自家舅舅学医。芯蕊之所以热爱草药,经常为人看病,正是受其舅影响。
回去的路上,山风飒爽,路边的葡公英开得正好。芯蕊俏皮地摘下一些放在嘴边,对着青梅竹马吹了过去。那些纷扬的蒲公英,有些落在青梅竹马的鼻尖上,让青梅竹马正在大笑的面容,倍感滑稽。
笑声远远回荡,传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