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暖阳照着门前的矮树,矮树上有金色的晕圈点点,忽明忽暗;随着阳光的变幻,地上阴影如魅,或近或远。趁等待的时刻,掏出录音笔,戴上耳塞,听学生在读书分享会上分享的一本书。
此刻、此景、此声让人一下沉浸进去:台湾最会讲故事的吴念真在《这些人,那些事》中到底讲了一个什么故事?台湾最会讲故事的吴念真,到底是在念着一些怎样的真情,念着一些怎样的旧人?
作者在前言里讲述自己写这些故事时的心情“回忆是奇美的,因为有微笑的抚慰,也有泪水的滋润。”作者还说:“到了一个年纪,某些人的生命似乎只剩下回忆。”初看以为是作者回忆自己的过去,慢慢才品味出有的是作者的亲身经历,有的是作者从别处听来或者突发想象的他人故事。
《这些人,那些事》里既有乡里乡亲的温暖,也有那些年朋友间的情谊,还有儿女情长的纠葛,更有生离死别的悲恸。无一不是从生活的微小处寻找感动,温暖我们的心底。
第一辑:心底最挂念的人。他们都是身边最亲的亲人,有为了挽救我儿时的命在众神前许愿,等我长大后在我婚礼上还愿,行一百次跪拜大礼的母亲;有沉稳如山、内敛不善表达、爱得深沉却故作凶狠的父亲。最令人悲恸的是《遗书》里弟弟的离去。“我”的日子过得有声有色,弟弟的日子过得战战兢兢:生活窘迫却又死要面子。几经辗转,来在我的公司上班仍旧总是跳票;被讲义气的朋友收留到他的公司后,弟弟还是在金钱上让对方为难。弟弟的遗书上说:“当你的弟弟妹妹,也很辛苦。”弟弟选择自杀的山谷下是他昔日的故乡,车头方向正对着的远方是曾可以看到火车可以看到城市儿时家园——小时候曾经充满想象的地方。警察还没有说出地点,“我”就将电话挂断,冥冥之中一种本能将“我”牵引到出事的地点。这个地方,怎能忘怀?在这个地方,他曾经和弟弟背着比自己还小的弟弟妹妹爬到山崖,对未来充满畅想:那里,那更远更远的地方,是台北,可以赚很多很多的钱,拿回来给爸爸、妈妈,这样,就不会没钱买菜了。长大后,弟弟说:“那时候我们都一样,现在呢,不一样了! ”
浓雾深处传来的火车喇叭长鸣声,是男人的悲号,是对世事变化的叩问。人生很多滋味要到一个年纪才懂得去细细品味,然而,当你一旦懂了,一切却已远去。到底是什么拉远了彼此的距离?时间凛然无语。一如《半生缘》里曼桢说的“我们再也回不去了”,一切随风飘逝在风里......
第二辑:日夜惦念的地方。里面所叙写的大都是矿上的人和事,让我们看见那个年代,那个地方人们和睦相助的情谊。 好笑又温情的是:矿工们把剃刀刮下的鸡眼和角质装在口袋里,戏谑地写上“正老山高丽足五两。”顺手丢在地上,阴差阳错被阿溪误以为是神明的恩赐,细火慢炖,一口一口吹进垂危的阿娘的嘴里,阿娘竟奇迹般地生还。矿友们一片静默。读到《告别》的末尾,那个俗称“大粗坑”的“台北县瑞芳镇大山里”从台湾的行政区域上永远地被除籍,此时,对短暂易逝、难以长久、物是人非顿生难以名状的哀愁。
第三辑:博真情的朋友们。这辑都是一个个难忘的故事,更多的是讲生离死别。《茄子》《他不重,他是我兄弟》描写了血淋林的死亡场面。只得,刻意克制自己,将颤抖裹上平静的外衣隐藏在冷风里。
第四辑:一封情书的重量。《长梦》里的她在他的葬礼上回忆他们之间牵扯不断的深情,最重要的是他的一往情深。“我喜欢直接把爱写在你的唇上、耳边、发梢以及你细致而敏感的身体上......”他的很多情书,她都能倒背如流。她另嫁他人,一直对他心怀愧疚。她想在他的灵前对他说:“对不起,我最爱的依然是你。”打开礼袋的之时,却发现他给她的情书不是唯一,给他妻子写的只比她滞后一个月又九天。不止这样,邻座一个不识得妇人说:“这家伙当年给我写的情书.....竟然和写给他老婆的一模一样。”有些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关在门里的心也未必能体会,努力去追寻的真相也并非如憧憬一般。《重逢》里凉初透的离别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离别后的久别重逢。《美满》里因战事而同时拥有两个老公的美满,她是勤劳、善良、豪爽的,她的一举一动又令人捧腹不止。“没有谁设计谁,说到底都是时代设计了所有人。”道出了面对无法抵挡的命运,不如快乐接受。
第五辑:这些人,那些事。生命里的人来来去去,这一辑算是对他们的回忆,有一种告别本书的意味。正因为这些人、这些事才让生命丰富而完整。“生命里某些当时充满怨怼的曲折,在后来好像都成了一种能量和养分。”“而这些人、那些事在经过时间的筛滤之后,几乎都只剩下笑与泪与感动和温暖,曾经的怨与恨与屈辱和不满仿佛都已云消雾散。”
本书多叙写台湾人,叙写那一代人沉稳、朴实、坚韧的一面。这些人,那些事,就在你的身边。讲述时早已时过境迁、云淡风轻,经历时却是如何蚀骨剜心、不堪承受不得而知。
森下典子在《日日是好日》里讲:“沏茶时,重的东西要轻轻放下,轻的东西才要重重放下。”我们往往因为用力过度而造成自己与他人的负担,所以“举重若轻”才是用心而不过度用力的智慧表现。恰是作者这种举重若轻的写法,将一些苦难与世事的无奈娓娓道来,我们才能在厚重中找寻到温情的痕迹。
后来得知作者取笔名吴念真,只是为了纪念他的初恋。而我固执地认为,他在用最真的心、最真的情,念着一些旧人,念着一些真情。
抬头看天,无限风景,云淡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