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当归姑娘 2018/07/28 【这是“她说”系列的第七篇文章,讲述关于她的故事和情感】
回程路上,她的耳鸣更加严重了。大有震裂大脑之势,她用随身带的棉花轻轻拭去耳朵周围的汗水。这种情况,应是不允许上山的,万一中间头疼呕吐或晕眩,加上剧烈运动,会有危险的。
但是今天不知为何,她反而越疼越清醒了,清醒到还能想起和刚刚那个男人的对话——
“你不会感兴趣的。”她答。他刚问她她是做什么的。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感兴趣。”他说。
“男人都不会感兴趣,男人感兴趣的是怎么追女人。”她淡淡道。
男人抹了一把汗涔涔的额头和脸颊,大跨步跟上她。他的队友已经抵达半山腰,那里有个开阔的平台,可以俯视来时的小山道。其中一个中年男子挥手唤他。
她已经有些累了,汗水顺着耳郭流进耳朵里,耳鸣一阵一阵,听不清上头的人唤他什么。
“你经常一个人来爬山吗?”他问。
“嗯。”
“难怪,爬多了,感觉会轻松些吧!”
“有点。”
“你爬了多久了?或者大概几次?”。
他很聒噪,她想。
“几百次,数不清了。”
“厉害!”
“嗯。”
他大概有点说不下去了。
其实是他看着她的面瘫脸,先前第一眼的心动已经慢慢被她的冷淡冰冻下去了。
待爬到空旷的平台,她寻个石头坐下。他也粗喘着气,坐在她的斜对角。
黄昏的日光没那么毒辣,远处的茶园绿绵绵的,旁边的登山客举起手机咔擦拍照。她往山的那面挪了一下,以免在开阔面不小心入了别人的画面。
“我见过最美的一次夕阳,是在海上。你呢?”他问。
“这里。”
“这里也很好,但是还是不及海上的美。层层卷卷的云,霞光晕染下跟绽开的花儿似的。”他大概有些词穷,形容不出来。但是她还是能够想象那样的美,火烧着云般,云卷着火缓缓翻滚着。霞光中,天与海相拥吻,漾漾波光,如少女柔韧的身姿,清澈中又火辣,红火中又柔和。那一定美的一塌糊涂。
她没有开口。
大概沉默有些尴尬,他应同伴的呼唤走开去了。
很多人都知道美人峰有四条道上山,但还有一条小山路属于极少数的登山爱好者,以及她。
她不是登山爱好者,但却喜欢从这条小路爬上美人峰,来回三个小时左右,不忙的时候一周两次,忙时一周一次。从小到大,除了求学在外的那六七年,她几乎都在这里生活。她的家在山脚下的城郊小村里,种着满院的花草,后山坡上,亦有一个小茶园,三月满山茶花开放的时候,她都会剪一些下来,小心地插在客厅的花瓶中。那只瓶每年只待茶花开,只待插入茶花。
她是花艺师,即使知道单调的花放在瓶中,其实没有多大美感,但她就是这么固执地,年复一年既是如此。
她看了看手中的苏打水瓶,还有五分之一的水,那个男人刚刚分别前递给她的。为了让她接受,甚至夺过她的水杯,倒净了里面的水。
他说:“运动喝苏打水比较好。”
她晃晃水瓶子,轻声笑笑,迈步继续下山。
天色已经渐暗,途中的几户人家已经点亮了灯火,照的路边一层暖黄的光影,路边的树影更加浓重了些。
她抬头望望远处的山,隐在月里。山的轮廓显得更加清晰了,据说从西北方向看山,山形似一个横卧榻上的古典美人,腰身线条美妙。站在山顶俯瞰整个城市的时候,她常常想,我站在美人身上的哪一处?旁人会告诉她,这里是凸起的胯,这里是腰腹,或这里的曲起的臂弯。
她突然想起,那会儿在山顶上,天边褪去了艳丽,依然散披着一点霞光。距离山腰平台上的沉默,已过去半个多小时。他不会再想与她聊些什么了吧,她想。
她比平时更快一些上了山顶,由是常常来,也会累的几乎喘不上气。她坐在凉亭里,扭头看看像一个个盒子堆叠起来的城市。
她刚拿起水杯,有一双手伸过来,握住了银色的杯身,她抬头。有些愕然。
他稍用力,抽走了她手中的杯子,递过来一杯瓶装苏打水。
“喝这个吧!”
“不用,我喝自己的水就好。”她伸手,一手欲拿回他手上的杯子,一手欲还与他瓶装水。
“运动后喝苏打水好些,凉白开会带走体内的微量元素,对身体不好的。”
他拧开杯盖,手一转,杯中的水哗啦啦地沁入了旁边草丛的土里。
“你怎么知道?”她问道。
见她有回应,反而不生气。他笑笑。
“有种东西叫百科,知不知道?”
“百科也能信?”
“你想信就会相信咯。”他看着她,指着水瓶。
“不喝喝看?”
她打开盖子,抬手,仰头喝一口,咸咸的,又有一点甜。
她实在口渴,又仰头喝了一大口。看他把她的杯子放在她身旁,走开去,随后从同伴那里取了一瓶来自己喝了。
她就着瓶口,小口啜着水,透过透明的瓶子,看着那一张漾着笑意的脸朝她走来。
“你不跟同伴一起,在这边没关系吗?”她拧紧盖子,把空杯子塞回腰上的小包里。
“不要紧。我们是公司过来团建的,男性居多,有同伴以前来过,就带着从那条路上爬山。我就是被拉来充数的。”
她无语。充数充的这么理直气壮,那条山路虽然近年走的登山者多了,路稍微好走些了,沿途的景致比修的规规整整的登山道要好些,但从城市中心绕到城郊开始爬山,的确够有兴致。
她抬眼望向跟他一起的那群人,果然年轻活力的男性居多,有几个即使中年了,看上去也是健朗的样子。
是一群喜欢冒险、愿意冒险的人。她想。
“你们待会从哪里下山?”她试图打破沉默。
“从中间一条吧。直接回城里的酒店了。”他答。
“嗯……谢谢你的苏打水。”她举举瓶子。
“不用客气。”他看着她,笑道。
他的眼里有光,她想。
她抬手,看了看腕上的表,起身道:“我要下山了,再见!”
“再见!”他也起身,回道。
他看着她消失在来时的那条小道,斜坡向下,一会她的身影就看不见了。
他有些怔怔地回到了同伴中间。总觉得缺失了什么。
同伴拍拍他的肩,提醒他回神下山了。
他猛然醒悟。
“怎么?忘记问人家姓名和电话啦?”同伴打趣道。
他笑笑。没关系,应该会有机会再见的。他想。
夜色笼罩下来了。她走回家中,穿过满院的花,看了看手中已然空了的瓶子。脑中浮现他的样子,的确是让人过目不忘的男子,即使穿着灰色的运动装,也难掩其英气。
她找来把刀,把瓶子小心切开,将刚摘来的小朵红的白的的芍药插入其中。没有茶花季节的客厅,似乎也有了些生机。
她有些不解,也有些怀念。
三个小时前,他们第一次遇见。
他们相伴一个半小时爬山一座小山。
她用另外一个半小时想他。
我们终究要分别。
我们终归孑然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