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群孩子在退潮后的海边玩耍,沙滩上有许多被海浪冲上岸困在大地上的小生灵,微不足道,都是一些小鱼。
有一个男孩不顾困难地把小鱼送回大海,这个故事大家耳熟能详,就在小学的教科书上,可是我不想说课本里的的故事。一群熊孩子发现了这些小鱼,一脚一脚地踏下去,恨不得把小鱼儿都碾碎,他们把踩踏鱼儿当成乐趣。恰逢一位作家带着儿子在海边漫步,作家的儿子看到那些小鱼儿的惨状,问父亲:“他们难道不知道小鱼也会痛吗?”
有的年节家门口池塘里的鱼都被渔网网住了要分发给家族里的叔叔伯伯,我跟着母亲到河边去剖鱼,我亲眼看着母亲活生生地把鱼鳃扯下,菜刀整齐的在鱼白边际切开一道口,那鱼有半米长,还在挣扎,拼命地挣扎。我站在河边,一股莫名其妙的恐惧感让我站在那里几乎瑟瑟发抖,我似乎感受到了那鱼对死亡的恐惧,鱼鳃被扯走的疼痛,鱼鳞被活生生刮下来的撕心裂肺,还有刀刃从腹边带过的刺痛,也许在垂死之际那只鱼想起了鱼塘底的木礁,想起了曾经与它一起被扔下池塘的伙伴们,还有黄昏时分抛入池塘的鲜草……
我再也看不下去了,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一只鱼身上也能流那么多鲜血,红色在小河里蔓延开来,随着新鲜水流的注入一点点地变淡,一条条生命都在那消失淡去的红色中逐渐逝去,我总是快步离开河边回到家里去,心情难免会不高兴一阵子。
几千年前的儒家圣人曾经有过“君子远庖厨”的说法,我一直不明白,直到有一天读经典时听孟子说“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先人早有先见之明,索性直接避开厨房,而对于普通生灵的怜悯却并不是妇人之仁,而是君子之仁。于是我便也不怕有人说我这是妇人之仁了,在我眼里一条鱼的生命也是命,一个人的生命也是生命,并无高低贵贱之分。
暑假的黄昏每天下午我都是在田埂上度过的,我提着簸箕拿着镰刀,专门挑鲜嫩地鱼草下手,直到把簸箕装满了才去鱼塘,把鲜草全部撒入池塘中,不一时就可以看见水面青绿色的影子浮动,然后漂浮在水面的青草也慢慢摆动,那些塘鱼一点都不怕人。
快离开家的前一天我最后一次去鱼塘,那些鱼却并没有立马潜上水面去吃鱼草,鱼塘一片寂静。我提起簸箕拿起镰刀转身要走,却突然听到背后一身巨响,我惊得回过头去,一条健硕的鱼越出了水面,一条优美的弧线浮在空中,那一瞬间过后鱼又跌落鱼塘,水面这才如同往日一样热闹了起来,鱼草又开始摆动了。
我很惊讶,也许那条鱼就是众鱼选出的代表,它跃出水面只是为了见我一面。或许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是一条鱼,辗转多世来报答当年主人的恩情。
人是时间灵性最高的动物,人类能感受烦恼,人类会无聊,那是人类灵性最珍贵的恩赐。会流泪的牛,会给猎人下跪救子的鹿,会藏起屠刀的猪,会等待主人的忠犬八公,会撒娇的猫……这些动物也有灵性,虽不及人类,却也有了与人类相似的情绪。
即使有盛世地美颜,有高贵的身份,有富可敌国的财富,可是一切的一切,都不及生命来得珍贵。生命无价,美人若失去了生命,没有谁还会为了美人散尽千金,再可爱的宠物失去了生命,也与花树下的朽泥一般再无光辉,生命本身就是恩赐,与物种无关,故而众生平等。
若有一颗平等的心去看待众生,一直蟑螂与田间的蟋蟀岂不是也与可爱?蟑螂有何科举?一直蚊子与一只鸿雁又有什么差别呢?一直鸣蝉与一颗椿树何来云泥之别?以前苏东坡有一首极其简单的五言诗:“钩帘归乳燕,穴窠出痴蝇。爱鼠常留饭,怜蛾不点灯。”读了总是让人唏嘘不已,在苏老先生的眼里,乳燕与飞蛾、老鼠、苍蝇都是一样可爱的。
万物有灵,愿你我都有一颗恻隐之心,来得及欣赏一滴秋露的晶莹剔透,也来得及欣赏一群蚂蚁的妙趣横生,来得及在死神降临之前欣赏世间万物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