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元旦是滚烫的一枚煮鸡蛋。
长大后,元旦是崭新的一张贺年片。
后来啊,元旦是新年时的一次联欢。
而现在,元旦是头顶上的一轮红日,是岁月里的一次流转。
小时候,听大人们说快元旦了,以为说的是圆蛋,心里就想着刚煮出来的圆圆的鸡蛋。上学后,才明白了元旦是新年第一天,那时候照常上课不放假。正值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们乡村小学里开始流行互赠贺年卡片。某年元旦时,有个要好的同学赠了我一张贺年片,我却没买新的,只是把我俩名字擦掉后对调写了又赠给他,惹得同学笑了我半天。初中时,许是为了活跃校园文化氛围,学校每年都要在一间空教室里举行元旦师生书画展。一下课,我便和同学钻进拥挤的人群中四处张望,一旦看到熟悉的名字出现在书画作品上,便在心里生出一阵艳羡。
高中大学时代,元旦是班集体的联欢。教室里挂着气球和彩带,课桌椅围成了一个大圈。大家嗑着瓜子,吃着橘子,一面看热心的同学载歌载舞,一面又担心主持人怂恿自己上台。老师们也被邀请来,有擅长唱歌的便一展歌喉,有带着小孩的,便让孩子代替自己演一个节目,也有岿然不动让大家扫兴的。没想到多年以后,我做了老师,也被同学们呐喊着来个节目。有一年,实在不好推托,便唱了一首老歌,没想到唱着唱着就忘了歌词,于是乎掌声响起来,我脸上只觉热辣辣的……
读研时,求学于异乡,每天与书为伴,算得上是晨昏忧乐每相亲。读书最是充实,元旦早已淡忘。毕业那年的元旦,我坐在图书馆里的一张小椅子上写下了这样的话:看书之余便放眼去瞅那些不脱军装的松柏,渐渐地心里头端详出年尾的气象。没有雪,有的是小雨,不冷却让人有点烦,因为要打伞。小雨一停,便听得见鸟儿的鸣叫声,仿佛初春乍至的光景。在这遐想的当口,四围是埋头苦读的我的同龄人们。有些面孔是熟悉的,隔三差五便看到,只是彼此不相识。多的是陌生的面孔,偷闲时,彼此都默默地坐着,看着,当然以不被对方发现为妙。一个人有多长时间可以沉浸在如此的气氛中呢?怕是不多。学生时代倏忽也就过去,再到哪里去寻找这么静谧的时光呢?
毕业后,曾在北京的一家私塾待过一阵子,平时忙,那年元旦赶上了休息,便坐了公交去地坛公园跑了一趟。天有点冷,人也不多,只有些松柏傲然挺立着,园子却更显冷落。独自漫步在砖石路上,想嗅出一点《我与地坛》里的气息,却一无所得。那年年尾的最后一天,史铁生先生走了。我心里默念着《我与地坛》里的一句话:当牵牛花初开的时节,葬礼的号角就已吹响。
工作几年来,我渐渐感染了说文解字的思维,于是乎习惯了一个字一个字地打量词语,并借之观照词语背后的世界,试图从熟悉之中发现陌生和新奇。元字上边的“二”是指事字“上”,下边是人,会意为人之上,人体的上部也就是头,所谓元首,元和首都是头的意思。旦是刚出地平线的太阳,借指早晨也泛指一天。元旦即古之元日,头一天。不过我更喜欢由元旦二字联想到头顶上的一轮红日。记得冯骥才先生有一个绝妙的比喻:初升的太阳是黑夜下的蛋。太阳又名金乌,既然是鸟,那就是拱破蛋壳而诞生的,当然也少不了母鸟的孵化之功。所谓“海日生残夜”,正是一个富有哲理的写照。
时光流转,又一年元旦。
一元复始,又一个开头。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愿我们珍惜芳华,不负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