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那个女人找上门的时候，村里已经围了许多人在我家门口了。
姑姑一个电话，我骑摩托车10多分钟就到家了。一路上摩托车“轰轰轰”一路狂奔，我的思绪也是一片混乱。
还没到家门口，路上的七大姑八大姨已经自动让出了一条路。他们的声音不大，但音量却是正好能让我听到。
“都20年不来往了，现在有什么脸面上门来”。
“就是就是，虎毒不食子，当年狠得下心。现在看苗娃子大了，能挣钱了，讨钱来的吧”。
“哎，多亏她姑有良心，管她吃管她喝的，还供她念了大学。”
“现在就看苗娃子的心意了，生恩还是养恩，她念过大学，心里也有数的”。
……
02
伴着嘀咕，我一进家门，那女人就一把抱住我的大腿。嘴里呜呜的哭起来，惊得我想赶紧把大腿抽回来。
我用眼角瞥向面前这女人，算起来也只是40多岁，但看起来跟60岁的老妪真的没什么两样。脸上的皱纹挂着她的泪痕，显得很难看也很恐怖。
她饱经风霜的脸上，盘根错节的缠着全是岁月的风霜。记忆中白白嫩嫩的手，满是泥土的污垢，我看了眼那手，还有隐隐落落的疤痕。
如果不是她叫唤我的乳名，还有跟我几乎一样的双眼皮，还有那头以假乱真的自然卷的头发。我真的不敢想象面前这个女人，竟然是我离家19年多的母亲。
如果她真是我的母亲，这么多年她去哪里了？她又去做什么了？现在又回来做什么？
在她抱着我的大腿时，我的脑子里就像过闪电般，快速地寻找这些答案。
03
母亲是在我上初三的时候走的，当时我已经15岁了，是个大姑娘了。
那一年我们家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我爸在送货的途中，不幸被大客车撞死了，连句多余的话都没留下。
二是我妈说去南方打工，然后就一去不复返没了音信。就这样，我从父母的掌上明珠，一下子成了没爹没妈的孩子。
后来我同村的姑姑姑丈看我着实可怜，就把我接回家养着了。
我妈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日子，村里人闲暇时提起她，都是一脸鄙夷。说她肯定是吃不了苦，跟着大老板享福了。
如果说小时候，我对我妈是怨恨，愤怒。那长大后我对她更多的是遗忘。
将近二十年不联系，不见面，能有什么刻骨铭心的感情呢。
04
我妈叫刘桂珍，记忆里，我妈脾气特别好，也特别爱漂亮。
那时我爸在镇上开了一家米厂，虽然说不上大富大贵，但吃喝不愁。家里在农村来说，算是比较好的了。
我爸心疼我妈，不让我妈种田种地，只让她伺候我们的一日三餐。我妈爱美，我爸给她的零花钱，她除了给自己买布做漂亮的花裙子，也给我买。
如果不出意外，我们这个家庭将会是多少人羡慕的理想生活啊。
可我爸一出事，这个家就跟顶梁柱断了一般，撑不下去了。
因为米厂的账都是我爸在管，他一死，外面的账就成了死账。我妈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更搞不清谁欠我家的，我家又欠谁的。
所以，虽然厂子还在，但钱却拿不回来了。
05
我爸去世三个月，我妈说家里的田地她也不会种，只能出去打工供我念书了。
我姑姑第一个不同意，说你走了，苗苗咋整，才十五岁的小姑娘，没妈怎么行。我更是抱着我妈的大腿不松手，说你走了我也跟你一块走。
可我妈第二天，还是趁我上学，偷偷关上门走了。
我妈到了惠州，才给家里写了信（当时没有电话），说挣到钱就会给我寄回来。
可我们等啊等，再也没有等到妈妈寄回来的信，更不要说钱了。
那时我爸妈走了，我总感觉隔壁那个老光棍敲我家窗户。每天晚上睡觉前我都要用桌子抵着门，用菜刀放在床头才敢睡。
后来我姑姑见我一个女孩实在可怜，就把我接回家。
姑姑家日子也不好过，姑姑姑丈都是普通农民，已经有三个孩子了。我的到来只会增加他们的负担，所以这些年虽然姑姑对我很好，我还是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06
直到我上了大学，有了工作，结了婚有了娃，我才感觉自己真正有家了。
只是我没想到，就在我的生活平淡如水时。我那个消失了将近20年的妈妈竟然找上门了，这让我一时真的是百感交集。愤恨，不解，埋怨……
姑姑是个和善的老人，尽管她对妈妈当年的离家出走很是气愤。但还是让妈妈说说这些年的经过，或许是妈妈衰老的日子让她心存疑惑吧。
妈妈一出口，我们这才知道，妈妈这些年其实也吃过很多的苦。
妈妈是2000年到惠州的，当时她身上只有一张身份证。没有健康证也没有毕业证，工厂里，饭店里根本就不要她。
后来她进了一家小黑厂，打了半年工，也没拿到一分钱，这时妈妈就想着逃走了。可是黑厂里，日夜有大狼狗和打手看着，又哪能轻易逃走呢。
后来有个工友，说有办法帮助妈妈从院墙翻出去。说外面有一秘密小道，妈妈就跟着他逃出去了。
当时那个工友说，帮妈妈搞张他妹妹的高中毕业证。这样就可以进厂打工了，只是要妈妈陪他回老家去取。
因为那个工友帮助妈妈逃离黑厂，所以妈妈对这工友几乎是百分百信任的，真的跟着那工友去了广东的一个小山村。
07
妈妈一进那村里就后悔了。到处都是山路，村里的房子也是破破烂烂的，比我们老家还落后。
那工友是有个妹妹，但早就出嫁了，更不要说什么高中毕业证了。
妈妈一进那工友家里，就被那男人糟蹋了。为了防止妈妈逃跑，他将铁钉烧旺了，插进妈妈的大腿里，导致妈妈肌肉腐烂发炎。不要说逃跑，就连走路都钻心的疼。
妈妈怀孕以后，不堪受辱，尝试过喝农药，上吊。但每次都被那男人发现，接着又是一顿毒打。
因为经常挨打，妈妈怀孕了三次都流产了。直到第四次才生了一个男孩，可惜一出生就有点呆呆傻傻的。
08
这些年那男人不工作，还染上了赌博的习惯，家里的农活全是妈妈一个人在做。
每次那男人输钱，妈妈都吓得瑟瑟发抖。因为她知道，男人心情不好，就会拿他出气。
更让妈妈无法忍受的是，男人输了钱，就会把她当商品一样的抵出去。
如果不是为了那个傻儿子，妈妈说她宁愿去死，也不会这么屈辱的活着。
可是尽管妈妈小心翼翼的照顾那个傻孩子，他还是去了。他是偷偷在村口玩水，被淹死的。
也正是这个孩子的死，促使妈妈逃了出来。妈妈是在去县里的火葬场时，偷偷溜出来的。
听完妈妈的遭遇，我和姑姑早已哭的眼泪鼻涕横流。
我一直以为妈妈当年是为了过好日子抛弃了我，没想到她这些年竟然遭受了非人的待遇，差点连命都没了。
现在我把妈妈接到自己家里，有我的儿子陪着她，她的气色也一天天好起来。
如今，我只希望妈妈长命百岁，身体健康，能安度晚年，早年对她的怨恨已不复存在，只想好好孝敬她，因为她和天底下所有的妈妈一样伟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