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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下雨了,这个夏天雨水特别多,让黄土高原光秃秃的山显出了一抹绿色,远山近树都透着湿漉漉地绿,空气湿润又清新。
康冰之撑着浅蓝色雨伞,穿过广场西头那条长长的小巷去上班。她喜欢这样的雨天,空气里弥漫着的水雾让她身心舒服。总想仰起头做深呼吸,多吸几口这难得的新鲜空气。
清晨的小巷,行人不多,显得很幽静。
浅蓝色碎花长款连衣裙,乌黑的披肩长发,浅蓝色雨伞,窈窕的身姿,穿过长长雨巷的冰之,光看背影,都是一道美丽的风景。
往日,冰之总是很享受早晨穿过小巷的这段时间。幽静的小巷,没有喧嚣,没有拥挤的行人,巷子两边院子里的蔷薇花,爬满了铁栅栏,南风微微,粉红色的花瓣随风飘落下来,撒在青石板路上,有诗一样的意境,让她很陶醉。
可是今天,冰之自己觉得,她就是戴望舒笔下那个"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有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丁香一样的忧愁。在雨中哀怨,哀怨又彷徨。"
因为此刻她的内心充斥着迷茫和惆怅。
上班已经十天了,单位不解决食宿,每天干着既单调又枯燥的工作,工资很低,看不到希望。
短期内又租不到合适的房子,暂住在学校的宿舍里,宿管每天催命似的催着她们赶快搬走,昨晚大半夜被她强行赶出宿舍,如果不是被一位低年级的学妹收留,她和室友真就露宿街头了。
早晨起床后她来上班了,室友(兼同学兼闺蜜)去找房子了。不知能不能找到合适的房子,如果找不到,今晚住哪儿呢?她有点一筹莫展。
上班了,挣工资了,不好意思再伸手向父母要钱,每顿饭都要精打细算,顿顿吃牛肉面都捉襟见肘。
为了省钱,她不坐公交车,每天早起半小时,步行上班。
单位上的同事还不是很熟悉,也没有聊得来的伙伴儿,在单位冰之觉得很孤独!仅仅十天,上班就已经成了煎熬。
这一切都像一张无形的、密不透风的大网罩在她的头上,她的四周,让她烦恼,迷茫,忧愁,彷徨。
没走出校门的时候她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和渴望,想象中应该用全部的热情投入到工作中,去实现自己的价值,想着能学以致用。甚至踌躇满志的说,要为祖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奉献自己的力量。
可是想象和现实之间的差距何止是一点半点儿啊,不亚于从天堂到地狱,这让这个二十岁的女孩儿有些无所适从,高昂的激情被残酷的现实当头浇了一盆凉水,她想逃回学校去,继续学生生涯。
她总想:如果一个月前爸爸未能把她的档案和户口落到xx国企,也就不用给省人事局交600元的改派费,她就可以服从派遣,去家乡的某个局报道,住家里别墅一样的大房子,吃妈妈每顿变着花样的美餐,就不会像现在这般窘迫。
她现在才明白,任性是要付出惨痛代价的。两个月前,她主动放弃家乡卫生局的录用通知,她任性的对父母和二叔说,如果不能留在省城,她就去西藏或者新疆,再或者直接随风去流浪。
二叔对她说:"不去卫生局可以,你只要回来,单位你自己挑"。
爸爸说:"你只要回来,想进报社,可以,我想办法。"
可冰之当时只有一个想法,"家乡那个地方那么冷,五月份小草才发芽,树叶才吐绿,六月份还时不时的大雪纷飞,她想想都觉得冷。回去就不能穿裙子了,不能穿裙子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啊!不回去,坚决不回去。"
就因为这么幼稚又单纯的理由,同意了省人事厅的改派协议。然后就过上了这种举目无亲,居无定所的日子。
现在的这个单位,是个小型医疗机构,金城市康复中心。
才上班十天,还没搞清楚它是公立的还是私营的。反正自己是招聘的,迟早要走,也不想去了解那么多。
爸爸出完差,临走时告诉她,去金城康复中心找刘阿姨,她们单位正好缺个人,让她去面试。
六月下旬,正是暑气正盛的时节,天热得快要烧起来了,整个城市像个诺大的蒸笼,地上像烧了火,走到哪里都热气腾腾。
面试的那天,是刚实习完回来的第二天,一大早,就闷热难耐,她把长发编了两根辫子,开始洗衣服。她有个习惯进水房就唱歌,不一会儿,水房里就传出她悠扬的歌声,整栋楼的人都知道那个"百灵鸟"康冰之回来了!她自我陶醉在自己美妙动听的歌声里,心情愉悦,洗衣服也不觉得累,越洗越来劲儿,一下子把所有衣服都洗了。
洗完衣服才想起来要去面试,一时傻眼了,衣服全洗了,总不能穿着睡裙去面试啊!
她想把衣服挂到窗户外面去,爬上窗台,刚把半个身子和胳膊伸到外面,还没够到晾衣服的铁丝,就听到一声大喊:
"冰儿,你要干嘛?"
宿舍的门被推开了,随着开门声一起进来的,还有这句惊恐的喊声和她的主人,对,是喊声,一声喊得对面宿舍的几个女生都跑了出来。
"你要吓死我啊?姐姐,我没跳楼,我在晾衣服!"
可是这一声吼,她手一松,裙子飘飘悠悠飞下了六楼。
"冰儿",是同宿舍的姐妹们对她的昵称。来人是她们的舍长,菁。一位活泼,漂亮,心直口快,刚正不阿又极具热心肠的学姐。
冰之看着手里空空如也的衣服撑子,眼泪都快下来了。
"姐姐啊,你可害死我了,我十点钟去面试,衣服全被我洗了,现在怎么办?还有一个小时?"
"我以为是我把你吓哭了,原来是愁哭了呀!来来试试这个!"
说着,菁从包里拿出来一条裙子,浅紫色碎花连衣裙。不由分说拉着冰之给她套了上去,
"哇 哦,这裙子就是给你买的吧,这么合身,我还一次都没穿过呢!"
"啧啧,天生的美人胚子,这身段儿,不当模特可惜了,简直是资源浪费!你说,我要是有你这身高,小马肯定就不会移情别恋"。
"你别再想那个什么臭小马了,折磨得你还不够痛苦啊?神魂颠倒,半夜把月亮当太阳。我要走了,谢谢你的裙子!"
"哎 哎,别急,去面试。要化妆的,这是对别人也是对自己的尊重。"说着就取她的化妆包。
"不要不要,我天生丽质,不需要化妆"。
冰之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的确,二十岁了,她还从来没有化过妆,她是个书痴,平日里除了泡图书馆,就是兰大校园湖边的那块石头,像她的专属座椅,一座一下午,能看半部《平凡的世界》。
"傻丫头,你再天生丽质,也需要化妆,尊重,尊重懂吗?重要的事情说两遍。"
说完,一把拉过冰之,迅速给她淡扫蛾眉,又抹了点口红。
"好了,去吧!还真是天生丽质,不需要本姐姐精雕细描。"
冰之拿上帽子和手提袋,狂奔下楼,"谢谢姐姐,帮我收一下掉到楼下的衣服。"喊声已经在五楼了。
2
金城市康复中心在广场后面的一个居名区,一排平房,有十一二间房子。进去科室分得倒挺细挺全,中医科,内科,外科,理疗科,中药方,西药房,收费室,诊断室,治疗室……
刘阿姨是门诊主任,一位四十岁出头的漂亮女医生。一看见冰之很高兴,她是冰之爸爸的同学,又是多年的邻居,是看着冰之长大的,以前是老家市二中的校医,不知什么时候调到了这里!
见到刘阿姨,冰之也很开心。一个人在省城求学,举目无亲,现在见到刘阿姨,就像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有点激动,鼻根有点酸,但是她忍住了眼泪,微笑着跟刘阿姨打招呼,回答刘阿姨的嘘寒问暖。
一大群护士,医生围过来,七嘴八舌的问,"刘主任,这是你侄女吗?长得跟你有些像。"
"刘主任,这小姑娘是来应聘的吗?"
"刘主任,你侄女儿漂亮啊!"
刘阿姨笑呵呵地对大家说:"我侄女儿秀气吧?是不是有点像林黛玉啊?"几个护士又对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知是恭维还是什么意思,郑重其事地说:"你看这神态,还真像林黛玉。"
也许是她那天的打扮有些太与众不同,长裙小辫,还戴着顶有蕾丝花边的帽子,举止谈吐很淑女,很斯文,文文静静地坐在那里,有一种很特别的韵味,所以才吸引来大家的目光和关注。
刘阿姨给院长打了电话,说她推荐的应聘的人来了,让院长来面试。
十分钟后院长就来了,一个高个子中年人,头发有些谢顶,光秃秃的头顶油光锃亮,皮肤有点黑。上下打量了她足有五分钟,那目光让她全身不自在,她毫不客气的用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正气凛然地回敬了过去,等着院长问话,心里想:"本姑娘是来应聘的,又不是来讨饭的,这么看我干嘛?不行我立马走人。"
结果院长什么也没问,就说:"明天来上班吧!先到收费室收费,早上八点上班,下午六点下班,中午一个小时的吃饭时间。等你熟悉了,就跟小白倒班。"
又对刘阿姨说:"我看这小姑娘挺灵的,应该用不了一周就可以倒班了!"
说完对刘阿姨笑了笑,又问:"你说这娃娃是你侄女儿?你啥时候有了个这么俊的侄女?骗我的吧?"
他从刘阿姨手里拿过冰之的自荐书看了看,:"嗯,这字写得不错,这么苍劲有力,不像个女娃娃写的。"说着又看了她一眼。
然后又跟刘阿姨说:"还说是你侄女,人家姓康。哼哼!"
"表侄女儿。"不行吗?
说话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士,白衣黑裙,短发。说话间从门外走了进来,长的高高瘦瘦,文文弱弱,很有亲切感的漂亮,只是面色有些苍白。
院长看见来人,不说话了,只是看着对方笑了笑。
"冰之,这是李会计,以后你每天收的钱要交给她。"刘阿姨给我介绍。
"姐姐好,以后还请多关照。"冰之客气的跟她打招呼。
"好。走,我给你交代一下工作,有不懂的尽管问我。"说着,拉着她的手去了收费室。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