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理串
日前收到文友陈以周先生寄来的《苍南乡思》一书,墨绿色的塑皮带凹凸质感的底色,几条金色线条勾勒的山峦剪影,两组金白色交织的寓表河流的弧线,象征着山水苍南,一轮弯弯的星月,代表了游子的乡思。这本书收录了五十多位苍南籍文化名家对家乡故土的记述,有描写乡景风物,有回忆乡村生活的,还有写个人求学经历和亲情友情的。捧卷细读,这些从苍南这片土地走出去的文化名家,虽然各自的经历迥异,但是不变的是都有一颗对故土眷恋的赤诚的心,字里行间流淌着浓浓的乡思......
现居北京的文史哲学者何新先生是钱库三石桥人,他五岁就离开故乡和父母生活,但五岁前居住钱库的短暂的经历却那么清晰而深刻。在他有关童年的记忆中,至今仍保留着对故乡风光的美好印象:“门前一条清澈的小河,带竹蓬的渡船,石板桥,水田和稻子,雨前的蛙鸣,山间的竹树,赤脚的农夫与卧在夕阳下的水牛……还有那些奇异的乡食,用酒酿拌的生海蟹,醉虾,各种鱼干,发过酵的臭冬瓜,大芋头,以及各种奇形怪状的海鱼和虾米……”江南水乡的田园风光和沿海独特的乡食若干年后还是印象深刻,他对广阔外部世界的认识最初是始于这个水乡小镇的乡景。
走出故土后从更广泛的视角打量这片土地,何新从地理、族群、语言各方面进行了评价。由于群山大海的封闭隔绝,在传统时代与外界交流不多,从种族上看,这片土地居住着来源复杂的族群,历史上都为动乱时期避乱而迁入的,也是方言复杂的区域。本地的蛮话的特点和独特古老的民俗民风也给他留下深刻印象,在他眼里,这里乡间彼此语言不通,风俗迥异,民风彪悍,许多远古的蛮俗、禁忌和巫风,直到二十世纪中期还遗留保存。
朱维之是钱库朱家斗村人,著名学者、翻译家,曾任南开大学中文系主任、教授,译有《失乐园》等,主编《外国文学史》至今仍被大学选用。他用诗一般的语言回忆了乡景、乡趣、乡间劳作,让人无限神往!
三到五岁间朱维之一直是在端坐小竹椅观看母亲纺纱中度过的。”妈妈得心应手地一手摇转车轮,一手把针尖上纺出的棉纱向上拉长,到了高得不能再高处,叉开三个指头像舞蹈的手势绕上棉纱三圈;然后把车轮轻轻倒退一下,把棉纱绕到纱锭上,然后再把棉条放在针尖上搓饭纺。”在幼小的心灵里,母亲纺纱动作是最高超的技艺,纺车是最精密的机器,那两年他也一直在面对坐着欣赏母亲的纺纱中感受着母亲的爱护之情,这种沉浸直到小他两岁的妹妹接替了他的位置“让位为”止。对视母亲的慈目也让他一直沉浸在这份慈爱的关怀里,也让他把这份深沉的爱一直保持拥有并倾注在他的文笔和处世中。
朱维之儿时的农村还完好地保持着大自然的朴实风貌。如他所述“农村的特点是接近大自然。辽阔的天空,广阔的大地,繁茂的花草树木,空中的浮云和飞鸟,地上的走兽和昆虫,水中的游鱼等等,有说不完的好玩东西。”这一切都能引起他的无限遐思。于是麻雀、老鹰的动作,花草树木的千姿百态,都让他细细驻足端详,都能给他以乐趣,就连蚂蚁搬家和两方对垒,都能让他产生诸如组织性强和勇敢忠贞之类的遐想,进而涌动敬佩之情。小时的这份对周围的敏感沉思让他一直保持着打量思考世界的习惯,所以译笔如此细腻深沉!
童年生活印象最深还是老家后面的竹林和棕榈。这些不起眼的植株,在朱维之的笔下是如此的有灵性。“竹子长得快,雨后春笋,一天长几寸,出土几天后就长得和我一样高了。笋子炒咸菜,味道鲜美无比。更可爱的是它们那耸入高空的青翠茎叶,亭亭玉立,显得那么纯洁!微风吹来,一片沙沙声,是那么温柔细腻。但当大风袭来时,竹林总是最先发出萧萧的喧声,不平静的调子,奏出我幼小心灵的惆怅情绪。池塘边的棕榈树坚毅地独立着,大蒲扇似的叶子显得很高洁,在秋天高爽的日子,倒映池水中,小鱼在池水的倒影中间游玩,是另一种境界。”
大自然的景致在朱维之眼中是一部看不完的大画册和大书,里面有无穷的奥秘和学问,它们的姿态和曳动时时让他心动,大地滋养着他的灵性……
在朱维之眼里,童年生活最大的乐趣是用茭白叶子做帆船。在钱库及周边地区河道纵横,有许多浃子和小池塘,这些小池里都种着绿葱葱的茭白,茭白长在水里,高高密密宽宽的叶子露在水面,于是就成了少年们折做帆船的利器。“茭白叶子长长的,像一把把宝剑,叶面有茸毛,放在水面很平稳;又不吸水;所以茭白船航行起来很灵敏,只要有一点微风就能把它吹到池心或河心。”透过这些细致入微的描写,似乎能看到一个少年手执青葱茭白船猫腰蹲在河边,在风乍起,一池春水被风吹皱时,轻轻地放飞他的心爱帆船,放飞儿时梦想……
除了茭白帆船,乡间的捉螃蟹、钓河鳗、扠虾、拔针鱼也是他儿时喜欢的活动。还有乡间劳作划船和车水,也在锻炼他的意志和体力,晚年时还常常深情提及,因为这些经历,因为农村的清新空气,充足阳光,新鲜蔬菜和水果,让他一直拥有健康的体魄,能够得以从容的体力完成文学创作和翻译工作,这些都得益于童年时代的劳动和锻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