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5 定公问:“一言而可以兴邦,有诸?”孔子对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人之言曰:‘为君难,为臣不易。’如知为君之难也,不几乎一言而兴邦乎?”曰:“一言而丧邦,有诸?”孔子对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人之言曰:‘予无乐乎为君,唯其言而莫予违也。’如其善而莫之违也,不亦善乎?如不善而莫之违也,不几乎一言而丧邦乎?”
【注释】
▲定公:鲁定公。鲁昭公的弟弟,公元前509年,流亡在外八年的鲁昭公去世,鲁定公被“三桓”立为国君,执政十五年,鲁国大权由“三桓”控制。鲁定公时期,是孔子42岁至55岁之间。鲁定公九年,任命孔子为中都宰,一年升小司空,鲁定公十年,孔子升为鲁国大司寇。鲁定公十四年,孔子摄相事,后齐国用美人计迷惑季桓子,孔子离开鲁国开始周游列国。
▲言不可以若是,其几[jī]也:话不可以这样说,也许有类似的话。其,或许、大概、可能。几,近、差不多。
▲为君难,为臣不易:《礼记·大学》开篇曰:“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大学之道”是大人之学、君子之学。古代地位高者为大人,大学之道即执政者的道。整部《大学》论述的就是执政者应该如何去做,可参读整篇文章来理解“为君难,为臣不易”。
【译文】
鲁定公问孔子:“一句话就可以使国家兴盛,有这样的话吗?”孔子回答说:“话不能这样说,也许有类似的话。有人说:‘为君难,为臣不易。’如果懂了这句话,做事就会谨慎,不几乎相当于一言而兴邦了吗?”鲁定公又问:“一句话可以使国家衰败亡国,有这样的事吗?”孔子回答说:“话不能这样说,也许有类似的话。有人说:‘我做国君没有什么可高兴的,所高兴的只是我说什么话都没有人敢违抗。’如果说的话正确而没有人反对,不也很好吗?如果说的话不对却没人反对,不几乎相当于一言而丧邦吗?”
【学而思】
为君之道要言行谨慎,虚心纳谏,不独断专行。楚汉之争,刘邦善于接纳别人意见,项羽独断专行,刘邦兴邦,项羽丧邦。隋唐时期,李世民虚心纳谏,隋炀帝杨广独断专行,李世民开创大唐盛世,杨广使隋朝灭亡。
【知识扩展】
《礼记·大学》节选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执政者的宗旨在于弘扬美德,在于爱护百姓,在于持之以恒,终身做到不刻意为善。)
“大学之道”,是大人之学、君子之学。古代地位高者为大人,大学之道即执政者的道。
“在明明德”,前一个“明”是彰明、弘扬的意思,后一个“明”是光明之意,明德即美德,明明德即弘扬美德,即《论语·为政篇》2.20 “使民敬、忠以劝(使百姓做到谦恭有礼,忠于事,又能互相勉励进步)。” (注:“明明德”古代称为隐恶扬善,现代就是宣扬五讲四美,弘扬正能量。)
“在亲民”的“亲”即亲爱的亲,亲民即爱民。《论语·学而篇》1.13“因不失其亲,亦可宗也(与人恩惠而不失去爱心,施恩不图回报,才值得被人敬重)。”
“止于至善”,至善是最高的善,最高的善也就是无善,无善就是不刻意为善的善。《论语·公冶长篇》5.26颜渊曰:“愿无伐善,无施劳(不夸耀自己的善行,不表白自己的功劳)。”《周易•系辞上》:“劳而不伐,有功而不德,厚之至也”(出了力而不自我夸耀,有了功而不自以为有功德,这种表现敦厚之极。)儒家提倡修身为政的最高理想是内圣外王,内具有圣人的美德,外行王道。圣人是一种理想境界,“止于至善”也是一种理想境界,止即不停止,做到持之以恒,终身为善。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知道止于至善之后才能确定目标,确定目标之后才能使内心平静,心静方能知足而无贪欲,有了目标,内心平静并且做到无欲则刚,自然能思虑周密,思虑周密之后方能实现“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万物有本有末,凡事有始有终,知道先做什么,后做什么,就接近大学之道了。)
《韩非子》节选
《韩非子·难一》:晋平公与群臣饮,饮酣,乃喟然叹曰:“莫乐为人君,惟其言而莫之违。”师旷侍坐于前,援琴撞之。公披衽而避,琴坏于壁。公曰:“太师谁撞?”师旷曰:“今者有小人言于侧者,故撞之。”公曰:“寡人也。”师旷曰:“哑!是非君人者之言也。”左右请除之,公曰:“释之,以为寡人戒。”
(晋平公和群臣一起喝酒。喝得痛快了,于是感概地说:“没有谁比做君主更快乐的了,只有他的话没人敢于违背。”师旷在前面陪坐,拿起琴撞了过去。平公拉开衣襟躲避,琴在墙上撞坏了。平公说:“太师撞谁?”师旷说:“现在边上有个小人说话,所以撞他。”平公说:“是我呀。”师旷说:“呀!这不是做君主的人该讲的话。”近侍要求处罚师旷,平公说:“免了,把这作为我的鉴戒。”)
或曰:平公失君道,师旷失臣礼。夫非其行而诛其身,君子于臣也;非其行则陈其言,善谏不听则远其身者,臣之于君也。今师旷非平公之行,不陈人臣之谏,而行人主之诛,举琴而亲其体,是逆上下之位,而失人臣之礼也。夫为人臣者,君有过则谏,谏不听则轻爵禄以待之,此人臣之礼义也。今师旷非平公之过,举琴而亲其体,虽严父不加于子,而师旷行之于君,此大逆之术也。臣行大逆,平公喜而听之,是失君道也。故平公之迹不可明也,使人主过于听而不悟其失;师旷之行亦不可明也,使奸臣袭极谏而饰弑君之道。不可谓两明,此为两过。故曰:平公失君道,师旷亦失臣礼矣。
(有人说:平公失去了做君主的原则,师旷失去了做臣子的礼节。认为对方行为不对,就给予惩罚,这是君主对臣下应有的做法;认为对方行为不对,就陈述自己的意见,如果善意劝告仍然不听,就离开他,这是臣下对君主应取的态度。现在师旷认为平公的行为不对,不去陈述臣子的忠告,而用君主才能使用的惩罚,拿琴去撞平公的身体,这是颠倒了君臣的位置,因而失掉了臣下的礼节。做臣子的,君主有过失就规劝,规劝不听就放弃爵禄,来等待君主的省悟,这是臣下应有的礼义。现在师旷认为平公的行为不对,就拿琴去撞平公身体,即使严厉的父亲也不会这样对待儿子,但师旷却用来对待君主,这是大逆不道的做法。臣下做了大逆不道的事,平公反而高兴地听从,这是失掉了做君主的原则。所以平公的言行是不能张扬的,它会使君主在听劝上犯错误而觉察不到错误;师旷的行为也不能张扬,它会使奸臣袭用极谏的美名来掩饰杀君的行径。这两种做法都是不能张扬的,也就是双方都犯了错误。所以说:平公失掉了做君主的原则,师旷失掉了当臣子的礼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