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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色,长街上布满了藓,我撑着油纸伞踏过。烟雨正浓,只见你一袭戎装,手持三叉戟,骑着白马匆匆而去。回眸一刹,似曾相识。
我悠闲地在茶楼里吃着茶,听着戏,用着膳食。我唤三生,是黄泉河畔的彼岸花。嗑着瓜子儿,闻着茶香四溢,百无聊赖地翻弄着生死簿,我查过了,他叫闻落,是华鼎国将军,有一个娇俏俏的青梅。
脚翘在茶案上,鞋面上的红纹勾线愈发娇艳,红纱笼罩着身子,唇瓣里噙了颗葡萄,听着“噔噔噔”的马蹄声,我不自觉回眸,是你。
只见闻落只是恍惚了一瞬,目色变得清明,一袭墨色暗纹袍子,眼角的泪痣熟悉而陌生。
马蹄声“噔噔噔”,我端着茶杯衔着,眼底水气氤氲。
乞巧节,我身袭红衫蹲在江畔端着河灯,望着古槐下那抹俏丽的身姿,是鸢姝,闻落的青梅。
望着满江渔船河灯,听着伶人弹着琵琶哼着晚歌,耳朵一痛,回眸,是三七,我的冤家对头。
三七嘴上叼着一根鸡毛,眼睛嗔怪着:“丫头,去宫轩阁浪一圈。”
我睨着三七,这丫的成天穿着一袭粉霓袍,不禁阖上双眸:“一公子成天女子装束,胭脂水粉样样不落,成何体统。”
三七嗤笑,手抵着我的太阳穴:“老成,迂腐。”
三七是味草药精,误打误撞跟着我来了华鼎国,不曾想,竟伴了半生。
宫轩阁乃烟花地,被三七拉拽着踩上竹梯,身上的红衫耷拉着,裸露出左肩的彼岸花纹路。
闻落慵懒地靠在宫轩阁竹廊旁的茶案上,青丝袭地,抬眸瞥见了那女子,只见她赤裸肩上的彼岸花,独泣幽冥,不由眼底瞳孔放大,心脏瑟缩。
“烟花之地,不可久待。”闻落端着茶杯,眼睛盯着漂浮在茶水里的茶叶,漫不经心。
“你是……”三七皱眉,回眸看见了身旁三生的香肩外露,连忙将三生的红衫掩好。
我盯着竹廊旁的闻落,嘴唇蠕动,却没有说半个字。
闻落食指一下一下敲击着茶案,眼底神色空洞:“唐突了。”
只见闻落脚尖点地,飞上竹梯,一把揽过女子,旋空在竹林里。
三生呆呆地看着,靠在闻落的怀里,闻着熟悉的草木香,手下意识拽紧闻落的袍子。
三七蹙眉,赶忙下了竹梯,望着荡在竹林里的两人,气不打一处来。
手叉腰,指着闻落破口大骂:“登徒子,放开三生。”
刹时,只见四面八方涌来一批批身袭盔甲的士兵,将三七团团围住:“大胆,口出狂言,以下犯上,押下去。”
落地刹那,看见被五花大绑捆走的三七,三生哭笑不得。
闻落看着眼前袅袅婷婷的三生,眸子里藏不住的暗光。
“三生是罗刹茶楼掌柜?”闻落若有所思,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画像。
三生瞧着画像上的鸢姝,轻轻吹了口气,只见一只纸鸽,飘呀飘,飘出宫轩阁。
“我掌管罗刹,鸢姝姑娘被人施了蛊术,我必查个水落石出。”三生凝眉掐着手指头算着。
可越算越不对,鸢姝早已是亡灵,奈何却以活人面世。
三生拿出罗刹笔,掏出符纸,画了个往生咒,贴在了闻落脑门上。
待闻落反应过来时,他已到了地府,他走过黄泉河畔,望着数不清的彼岸花,眼泪不自觉扑簌扑簌,奈何桥上的一个个往生魂穿梭在彼岸花间。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在奈何桥上熬着粥,鬼魂们喝着,眼神从怅然若失变得空洞麻木。
待到闻落端起碗准备喝时,被一旁出现的三生阻止了:“孟婆粥,喝不得。”
闻落怔忪间,一饮而尽,眉宇间尽是落魄,跟着往生魂从醧忘台一跳而下。
三生迟疑,从袖口掏出轮回薄,拿出罗刹笔勾勾画画。
三生看着雾虚境里,闻落投胎成了衣衫褴褛的乞丐,食不果腹,每日饥肠辘辘地吃些馊饭馊菜。
三生不忍,化作一抹魂魄进入了雾虚境。三生女扮男装,一袭红袍,英姿飒爽,看着闻落蹲在街边顶着一头脏发,吃着发霉的馒头。
“喏。”三生蹲下身子眼睛直直看着闻落,白皙的手上捧着绣花手帕,帕子上放着三个散发着香气的桂花糕。
闻落静静地打量着眼前的陌生男子,不不是女子,眼睛眯了眯,一把挥开三生帕子上的桂花糕。
桂花糕跌落了一地,白色的糯米渣点缀在泥土上,三生呆愣了。
闻落起身一瘸一拐地走了,瘦削的身形在树荫下渐渐消失。
闻落在乞丐窝里长大,形形色色人的都见过,那般纯洁无瑕的女子,不是他这个乞丐可以染指的。
三生散漫地走在大街上,看着雾虚境里遍地乞丐,草木枯萎,民不聊生,眼底闪过一丝悲悯。
走着走着,眼前雕栏玉砌,琼楼玉宇,是成衣阁子,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踏进去,琳琅满目,丝绸、蚕丝、麻布及细纱,看得三生眼花缭乱,一股脂粉味扑鼻,只见一袭白衫绿袖模样俏丽的女子走了进来。
此女子方兰净体,气质脱俗,举手投足间优雅高贵婀婀娜娜,眉宇藏着城府。
三生低头看白皙细腻的手指,眼底含笑,指了件竹青纱:“伙计,这件。”
鸢姝闻声眸子微淡,手从竹青纱上移开,侧目审视着身旁女子,此人不是境人?
阁子丫鬟吴侬软语着:“姑娘,尺寸?”
三生脑海里浮现闻落的模样,报了尺寸,感觉被一道视线盯着,眼睛眨了下,梨涡浅笑,秘音着:“鸢姝?”
鸢姝愣了半晌,眸子滑过一丝惧意,落荒而逃。
三生躺在摇椅上,听着曲,手上搅着绣花手帕,耳边是夏蝉的聒噪,脚翘在茶案上,眼神思忖。
一只纸鸽飘呀飘,浮在了三生修长的指尖,幻化成一抹亡灵。
三生嘴角噙着笑,这个鸢姝追来了,伸手触到茶:“鸢姝,既然来了,就陪闻落一阵子。”
鸢姝一袭白衫眼角挂着泪,头上青丝绾着髻,两手交接在一起,看起来惴惴不安:“救救我。”
三生梨涡浅笑,红布勾丝鞋从茶案上轻落,嘴里含着樱桃:“哦,呵。”
鸢姝眼泪扑簌扑簌落下,忐忑地跪在地上,从心口挖出一颗锥心玉,口吐鲜血。
三生看惯了是是非非,清了清嗓子笑着:“还是那句话,去陪闻落吧。”
突然一阵怪风铺天盖地袭来,茶案被卷飞了,是三七。
三生看着一身血肉模糊的三七,似从阿鼻地狱爬出的妖魔,手指甲下意识扣着掌心,血渗在草丛里。掐指一算,脑海里翻云覆雨,他竟然追来了雾虚境。
三生发觉自己身处一片宅院里,灯笼摇曳,红妆十里。
她望着凤冠霞帔,宾客如云,觥筹交错,听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她看着女子被新郎抱进了洞房,她感觉头痛欲裂,强撑着看着他们喝了合卺酒。
突然新郎身子穿过红帷幔,从枕头下面取出匕首刺入新娘胸口,愣神间,一帧帧画面,从眼前飘过,三生这时才察觉新郎模样,是三七。
纠葛丛生,头痛欲裂,她是黄泉彼岸花,掌管七情六欲的罗刹,奈何情欲缠身。
天旋地转,画面突转,只见一夫子背着竹篓,手上薅着三七草,身后跟着一个七岁世家小姐。
两人不远处的山头围着一批家丁,三生手支着下巴嘴里叼着竹叶,这不是闻落吗?
她想看清小小姐的模样,可怎么也看不清,明明凑得很近。
她飘到山头,听着家丁们小声嘟囔着:“夫子闻落不过是小小姐的童养夫,一天天的清高个什么劲。”
“这不被老爷罚了,小小姐竟也来了。”一丫鬟搅着手帕眼底一片揶揄。
小小姐身上背着小布袋,红丝绿缕绣着鸳鸯,一袭粉衫,扎着羊角:“夫子,夫子,等等我。”
闻落一袭白衫,薅着三七草,眼底是隐忍的宠溺,望着身后那个粉嫩团子身影,佯装怒意:“三生,慢点。”
飘在上空的某三生,闻言诧异,她偷窥暴露了,可……不对劲。
小小姐笑着蹲下小身子摘了三株雏菊,小跑到夫子面前:“夫子,三生惹您生气了。”
闻落脸不红心不跳接过雏菊,转身一言不发。
这个夫子真闷骚,飘在空气里的某生吐槽。
太阳临近落山,云蒸霞蔚,夫子牵着小小姐粉嫩的小手漫步在山间,家丁远远的尾随着。
“三生,三生,醒醒,醒醒。”
听着熟悉的嗓音,我睁开眼睛,看着靠在床头半抱着自己的三七,缓缓与他拉开距离,产生一种自己都未察觉的情绪:“鸢姝呢?”
三七眼神有些受伤,手心攥紧,哑着嗓子:“鸢姝是你的一魄,如今魄已归位,三生,三世纠葛,离闻落远点?”
三生穿上红布勾丝鞋,脚踝上的铃铛,叮叮当当,嘴里默念咒语,红瞳乍现,青丝乱舞:“闻落,出来!”
闻落恢复了一袭戎装模样,手持三叉戟,眸子藏着说不清的情愫:“三生,可好?”
三生痴笑着躺在贵妃椅上,从青玉盘里取了葡萄慢条斯理地剥着皮:“在奈何桥上,夫子怕是想起了前世?”
闻落一袭墨袍蹙眉:“小小姐,孟婆粥无用!”
三生不恼,一袭红衫辗转进闻落的怀里,手指挑起他的下巴:“夫子,童养夫当得可好?”
闻落看着眼前戏谑的三生,嘴唇轻抿无奈着:“不要闹了。”
三生轻笑,红布勾丝鞋踩在三七的胸口:“三七,你是夫子闻落身上的一块三七草胎记,辗转三生,还是惘然。”
三七惶然,忆起了前世洞房花烛夜,眼底划过一丝缱绻:“三生……”
三生苦笑,洞房花烛夜,合卺燕余轻。匕首锥心玉,此情了追忆。
霓裳错儿郎,欲语泪先流,三七化作一抹微光飞入了闻落识海。
闻落悯然,错愕地揽过三生,成衣阁子小厮送来了竹青衫。
黄泉河畔,彼岸花开,三生踩着三生石,一袭红纱,脚踝上的铃铛,叮叮铃铃。
闻落一袭墨袍,远远望着三生,终究是一句未言,在奈何桥畔喝下孟婆粥,跳下醧忘台,投胎转世,落入轮回。
彼岸花开开彼岸,断肠草愁愁断肠。奈何桥前可奈何,三生石前定三生。
三生翻着轮回薄,罗刹笔弯弯绕绕的浮在半空,佛光乍现:“我佛慈悲,曼珠沙华,缘起缘灭,虚等千年。”
三途河畔,三生赤裸着脚丫荡漾着血水,脚踝处的铃铛叮叮铃铃,看着满河疮痍,想起了初见时,春雨色,闻落夫子,你可安好?
《佛经》中说: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就这样,三生在奈何桥上,等啊等,数啊数,足足等了千年。
奈何桥上,青丝白雪,百世轮回,喝着孟婆粥,闻落望着三生石旁那个红衫女子,眼角簌簌落泪。
三生捧着雏菊,身上的红纱笼罩,脚上的铃铛无风叮铃,俏皮的眨了眨眼,哑着嗓子喊着:“夫子,夫子……”
闻落望着无数亡魂,孟婆佝偻着身子,黄泉血水翻滚,他的人儿在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