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冬天,我被人扔到孤儿院门口,当孤儿院的嬷嬷发现我的时候,我全身都覆着一层薄薄的雪,脸色发乌,几乎已经没有了呼吸。
孤儿院的院长原本打算直接将我埋了的,可是嬷嬷心软,硬是煮了生姜水给我擦身,喂了药,喂了热汤,最后将我搂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揉着我的小胳膊小腿儿,将我从死神手里夺了回来。
从那以后,孤儿院里就多了一个叫梁娟花的女孩子,梁是随了嬷嬷的姓,那时候起名字最时髦叫个什么娟儿啊,什么花儿的,所以,自己就被梁嬷嬷冠上了这么一个俗不可耐的名字。
孤儿院里的孩子多,残疾的更多,很多智力低下的,手脚眼耳残疾的,再不就是女娃子。
这么孩子只有几个嬷嬷看管,所以注定有的孩子被忽视,这么多张嘴要吃饭,所以孤儿院里的孩子经常吃不饱,抢食,就成了家常便饭。
梁嬷嬷活着的时候,拿我当个宝,每天不是背着就是抱着,真真疼我到骨子里。所以,一直长到五岁,我都没有挨过打,受过饿,遭过罪。
我就在这个看似温暖实则残酷的孤儿院里野蛮生长着。像一只井底之蛙,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只有孤儿院的破屋和荒地,只有忍饥挨饿的日子,只有随处可见没人要的野孩子。
五岁那年,梁嬷嬷死了,她太老了,晚上闭了眼,早上就再也没能醒来。我在梁嬷嬷僵硬的怀里醒来,看着她僵硬的尸体,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什么是死亡。
梁嬷嬷下葬那天,我因为抢食被打。那个比我还矮半个头的女娃子,野狼一样地死咬着我的手不放,将我好不容易得到的半个馒头抢走了。
我永远都忘不了她那双眼睛,仇恨、野性、残忍……就像被调教好的斗犬,遇到猎物,一击毙命。那双眼睛让我做了好几天的噩梦,也宣告了我在孤儿院悲惨生活的开始。
因为失去了嬷嬷的呵护,我不得不开始学着独立。每天像野兽一样地和其他孩子一起,抢食着小铁桶里的残羹冷炙。
半个馒头,一小块饼子,一把米饭,运气好的时候,我还抢过半个包子——带着大块白肉的那种。运气不好的时候,连口汤也未必能喝的到。
一开始,我总是等大家都抢完,再挪去桶边,可是桶里连口味道都没有了。几天下来,我几乎活活饿死。和我同铺的小姐姐实在看不下去,偶尔会帮我抢一口吃的。
看着我狼吞虎咽地吃着泛着馊味的米汤,小姐姐就只说了一句话:“梁娟花,你别再指望还有人能帮你,你要想活,就得拼了命的去争,不然你就等死吧!”
我是哭着吃完那把米汤的,眼泪、鼻涕、馊米汤……那是我一辈子都记得的味道。现在,每当我下不了决心的时候,我都会给自己准备一碗冷米汤,告诉我自己,你不拼命,谁也帮不了你!
从那以后,我开始冲进去和大家一起抢吃的。我什么都不顾,眼睛只盯着那个盛饭的桶。挠,打,踢,咬,薅头发,撕衣服,扒鞋子……当我好不容易靠近桶边,整个人都贴了上去,一手扒着桶,一手当勺伸进桶里,使劲儿往嘴里塞着能进嘴的东西。
那时候是不需要咀嚼的,抓到什么都往嘴里塞,囫囵咽进去,只有咽下去的才是自己的,就连嘴里的,都有可能被人扒出来……
年纪小的时候,经常被打的鼻青脸肿,甚至好几次,我都被人直接头朝下插进桶里,差点儿溺死。
渐渐地,我学会了坑蒙拐骗,从年纪小的孩子手里骗吃的,抢吃的。还学会了溜须拍马,依附着更厉害的孩子和嬷嬷,让她们做我的靠山。我还学会了藏吃的,将自己仅有的一点吃的藏在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待到自己挨饿的时候,不至于饿死。孤儿院里就像个熔炉,谁拳头硬,谁脑子活,谁才能活得更舒服一些。
七岁那年的一天中午,那个给我馊米汤救我命的姐姐被院长叫到了办公室,没多久,办公室里传来哭喊和惨叫。我以为姐姐惹院长生气了,遭到了毒打,还准备等她回来后,把自己藏了好久的那颗糖给她吃。
可是当晚上姐姐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昏迷的,好多地方还在流血。脸上错乱的印着巴掌印,身上乌青、皮带痕和烟头的烫伤到处都是,甚至我还在她身上找到了牙印……
姐姐一直昏迷了三天,孤儿院的嬷嬷和院长谁都没有来看她,我只能偷偷弄点水喂给她,然后看着她一点点的死去,那年,她十岁。
我虽然不知道姐姐经历了什么,但是从姐姐死的那天起,我就明白,如果想活着,就一定得离院长远远的。
孤儿院偶尔会有好心人来捐助,来拍照,他们会带一些好吃的和漂亮的衣服什么的,在相机的“咔嚓咔嚓”声中,我们每个人都能分到这些东西。但是这些东西都是能看不能碰的,当捐助拍照的人走了以后,这些东西嬷嬷都是要拿走的,如果有人敢私藏,那就等死吧。
五岁的小豆子就因为当场吃了一块糖,第二天就被一群“好心人”给带走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回来。当时院长的说法是:小豆子很可爱,被人收养了。
孤儿院里有不少孩子被收养了,他们穿着干干净净的衣服,笑得甜甜的,被一个或一群人带走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每当这个时候,我们这些没有被收养的孩子都十分的羡慕,也渴望有一天,自己会被好心人收养。院长意味深长地对着我们这些被挑剩下的孩子说:“放心,别急,慢慢来,院长保证,一定会有人要你们的……”
多少年后,我才知道,院长这意味深长的话里,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含义。
因为小姐姐的死去,我莫名地害怕院长,因此我依附着副院长嬷嬷,从八岁开始,给她端水洗脚,当牛做马,受她的打骂依然笑脸相迎,替她收拾惹她的孩子们。
我拿自己当她的一条狗,她就算让我吃屎,我也会毫不犹豫的抓起来就吃。为此,孤儿院里的孩子们恨我到死,可我不在乎,为了活着,什么我都愿意去做,只要活着就好。
我十一岁的时候,栾正东的妻子杨欣欣出现在孤儿院。
起初她并没有引起我过多的注意,像她这种有钱人,因着种种原因,来孤儿院一趟,以后就永远都消失不见的,比比皆是,没必要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可是这次我们都料错了,杨欣欣接二连三来这里,虽然这个只比我们大12岁的女人和我们不亲近,但也没有打骂过谁,每次都只是用很羡慕的眼神看着我们。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