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小店的招牌被山风兜的飞起,店后的竹林正是茂盛时节,丈余的竹竿笔直地指向天空,飞梭般的竹叶密密麻麻地织成了一张竹网,将竹林上空紧紧的罩了起来,似乎这竹林深处就是一处别的小天地,与外界根本不相往来。
一、胖子
“您,今天想要吃点什么?”瘦小身躯的店老板哈着腰,用斜搭在肩上的麻布抹了一把脸,轻声问胖子。
这胖子浑身像要流出油一般的肥胖,他头也没抬,似乎正在桌子上忙些什么,只脖子上一叠叠的囊揣肉轻轻颤了几下,瓮声瓮气地说道:“我今天吃三黄鸡,你还去镇上买吧!”
“好的,好的,小的这就去置办。我给您拿点酒吧,这么吃别噎着了呀。”店老板直起了身子,只见他的五官狭长,尖嘴猴腮,一双眼睛分得老开,浑然一个猥琐的乡下汉子。
“不了,就和你平时喝的一样,来点竹子味的。”胖子也抬起了头,他忙活的活计却是盘中的熟牛肉,吃相颇为不雅,油汁蹭的满脸都是,将那因肥胖挤到一处的五官愈发映衬的腻滑。
店老板顺手抄起一根粗大的毛竹,又抽出别在腰间的一把柴刀,目中精光一盛,瞬间就将那毛竹破出二寸的坯子,反手又用刀背修了几下坯子两端,做出了一个竹杯,稳稳地蹲在桌上。“婆娘,把新烧的水给客人满上!”他一边招呼老板娘倒水,一边转身就要走。
“老板,可是习武之人?”胖子放下了手中汁水淋淋的酱牛肉,眯缝着眼睛盯着店老板问道。
“没有,没有。”老板搓着手,“乡下人,从小干活都有把蛮力气。”
见胖子没话,老板一步一颠地跑了。
“回来记得带点上好的草料喂马!”胖子嘴里又塞满了牛肉,含糊不清地说。
“好嘞!”店老板一边答应,一边瞟了一眼那拴在不远处的肥马。真是有啥主人有啥牲口,他暗想。
“咣!”一把烧得看不出颜色的大铁壶被狠狠地放在桌上。
胖子嘴角咧了一下,想笑却又好像害怕什么似得又忍住了。他用袖子擦了擦嘴,站了起来。
“芬!他走了。”
“别这么叫我,你每天都吃三黄鸡,怎么不提前说让多买几只回来,每天一趟趟往镇上跑店里活还干不干!”老板娘说话像春天的竹笋一般脆生生,她穿着青色的粗布衣裳,圆溜溜的眼睛,鹅蛋脸上五官景致,浓密的头发挽得老高,简单地别在一根竹筷上。
“这不是为了支这个痨病鬼走嘛。他是哪个村的?”远处崎岖的山路上,老板骑着那匹蚱蜢大小的黑驴,渐渐成了一个黑点。
“你都住了几天了,祭扫也祭扫过了,怎么还不走?”老板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一边往竹杯里倒水一边说。
“我昨天祭扫的时候许了个愿!”胖子笑嘻嘻地说。
“什么?”老板娘一愣。
“带你走!嘿嘿。”顺势来拉老板娘的手。
老板娘一把打落胖子的肉手,不安地往四周看了看。“再胡闹,打你!我就不信你在坟前说这疯话,二老也不喜欢我!”
“我立了个重誓,让父母保佑我抓到凶手!”胖子一听老板娘的话,赶忙换了话题。
“什么重誓?”老板娘脸色一白。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胖子忿忿的说。
老板娘看着胖子的侧脸,轻叹一口气,说道:“先别说这些了 ,每年我都给你家祖坟烧纸,你一走十二年,怎么单单今年回来,是不是外面惹祸了?”
“没有没有。想你和孩子了。”胖子把弄着那只竹杯。
“别他娘放屁了!老娘和你有屁关系,孩子和你有屁关系!再给我胡扯,不做你的买卖了赶紧滚!”老板娘俏脸一沉,生气了。
“好好好!我明后天就走,我给芬妹赔不是还不行?”胖子仍旧嬉皮笑脸。
老板娘轻叹一声,眼中柔光一闪坐在胖子对面。“你说说你,多少年还是这幅皮相,好好个人不学好。也有三十五了吧,立业不立业不知道你,家也不成。外面混不下去了就回村子里来,谁还不让你回来不成。”
“父母大仇未报,我岂敢对酒当歌?”胖子收敛了神色。
“哪有什么仇,什么怨。县里不是早就判定是失火吗?”老板娘叹道。
“那我怎么没有烧死?怎么我能跑出来?他俩又不聋不哑,不瘸不拐!”胖子大声说。
“好好,一说这个你就急,随你随你。哎呀,水怎么漏了?”老板娘看着一桌子水,忙起身拿布抹擦。
胖子拿起竹杯,端详了半天。
“怎么了?”老板娘疑道。
“没事,差不多找到了。”
“找到什么?”
胖子没有答话,拿起竹杯将里面没漏完的水一饮而尽。笑着抹了抹嘴,神秘地说“宝贝!”
“有病!”正说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蹦蹦跳跳地从屋里出来。
“娘,我爹呢?”那孩子问老板娘。
“去镇上了,给这胖叔叔买鸡去了。”老板娘瞥了一眼胖子。
“哎,哎呀!不早说,我让他给我带东西呢!”孩子恼了。
“又带什么呀?”老板娘提起那个铁壶。
“你别管,真烦!”孩子扭头就走。
“这孩子咋跟你娘说话呢?”胖子放下杯子插嘴道。
“用你管?”那孩子颇为倔强,边说边冲胖子走了回来。
“滚滚滚滚!”老板娘踢了孩子一脚。孩子呸吐了一口,跑了。
“都是他爹惯得。”老板娘讪讪地对胖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