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七月初一,特殊的纪念日。这天,有两个人生日。以前,在这一天,我总要打两个电话,祝两个人生日快乐。这一习惯坚持到十二年前,直至其中一人驾鹤归西。
后来改发信息给另一人,又坚持了十一年。直到去年,我照例发了一条“祝你生日快乐”的祝福,并配了蛋糕表情,可是信息发不出去了。我当时特别诧异:一个血缘比较近的亲戚,前几日她住院时我还打了电话去问候,如今怎落得个被删微信的境地?是我哪里做得不周到么?今年家族里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我有所耳闻。今天,她的一个至亲也遭遇了我去年经历过的同样的尴尬。我们都笑着说,她这一辈子过得也不容易,删了就删了,默默地祝福吧,心里记得她今天生日就好。
当然,我是个重情的人,不管怎样,这两个人的生日,我都会记一辈子。下午,我跟小哥提上三牲酒礼去山上祭拜。如果活着,在这天生日的另一个她今年正好八十岁。
六月的天,阳光正盛,没有一丝儿风,空气烘热烘热的。乡下如今普遍都是亩产千把斤的一季稻,沿途的禾苗还绿油油的,要等到国庆前后才能成熟收割。我想起童年和少年,现在正是“双抢”的时节,有的农田一片金黄,有的农田已经插满了绿秧,到处都是戴着草帽、裤腿沾满泥巴、忙忙碌碌的人。而今的农民,此刻基本是在空调里悠闲地刷着手机避暑,等到太阳落山时才去地里浇浇菜,手把锄头搭在肩上去看看田里的水,或者去渔具店买些蚯蚓作饵看能不能钓到几条鳝鱼作为次日餐桌上的美食。想吃莲子吧,顺手就在荷塘边摘个莲蓬剥了。莲子新鲜得很,即使就着本来很苦的芯一同吃下,也会口齿留香,一片芬芳。
我们兄妹俩把摩托车停在山下的农户家的坪前,然后就上山了。一条小路两边长着十来颗松树,聪明的农户在距地面约一米处,把松树皮割了一道长长的V形口子,在口子下面围着一个塑料袋。树皮渗着点点乳白的汁液,天长日久,聚少成多,缓缓流到了袋子里。有的袋里已经装了一大块白色膏体,浮在水中。很明显,前几日下的雨很大。那V形的树皮切口让我想起巴黎奥运会冠军脖子上挂的绶带,也让我想起《额尔古纳河右岸》里鄂温克族不砍新鲜树木做柴火的章节。人与自然遵从能量守恒定律,人与人相处也遵从能量守恒定律,得到便要失去,失去也会得到。
我们走了十分钟,来到坟前。石级两边,茅草肆意生长。春节前我们来祭拜过,清除过杂草。小哥说清明时也来祭拜过,也整理过。看来生命本弱,有时也很强啊!哥拿出镰刀,没带手套,徒手砍起了杂草,还被锯齿般的茅草叶片割了手,流了点血。他叫我随便扯了几片叶子,捣碎敷在伤口处,没事人一样。在我眼中,他是个头脑灵活又特别能吃苦的人。瘦弱的身躯和我勤快的嫂子共同建立了一个如今比较舒适的家。崽女都很听话,老老实实地过着日子。去年又添了个能干的儿媳妇,一家人喜上眉梢。哥嫂传承了父亲遵守的仁义礼智信,家族很多礼节都是他们在沿袭旧制,比如这上坟,比如农历初七开始的中元接祖活动。我在家待的日子很少,只要我回湖南了,一般都会参加。人活着,心里总要装点念想,对现在的,对过去的。这样,未来的路才会变得更清晰。
摆三牲,点香烛,烧纸钱,因为担心天干物燥易失火,所以我们没有放鞭炮。兄妹俩虔诚地对着父母的坟头拜了三拜,然后在旁边树荫处拉家常,等着香烛燃尽,确认完全熄灭后才离开。下午两点多,天气实在太热,我光站着,就得不停地用防晒的袖套擦拭汗水迷离的眼睛。回到家后,小哥没休息,又把我和姐,还有他买的一些纸扎去路前的空地烧了。嫂子在一旁帮忙。
爆竹声响,烟雾缭绕,我们的心都很平静。宇宙那么大,人类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还很有限。时空是平行的还是立体的,是在光速前进还是急剧倒退,对于普通人的生活影响似乎不大。但我深信,爱和思念借助特定的仪式,借助平凡的文字,必定能穿透时空,遥寄苍穹。
那么,愿我们每个人都好好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