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恩是什么?
知恩是晨曦中花草仍护着昨夜残雨,风雨里仍感念着阳春德泽。是跌倒时仍可以闻到野草的酸甜气息,感叹春光只有此时好。
天,还是灰扑扑地厚着。暗紫色的乌云缓缓舒展,缓缓重叠。像厚厚的海浪,马上就要铺天盖地地卷下来。
雨还在下,地上的积水因雨水的击打而浑浊。河边的公路很窄,拥堵不堪。时时传来聒噪刺耳的喇叭声。还不时有司机的谩骂。车辆的应急灯都亮着,呈现着灯红酒绿的假象。
我撑着心爱的小花伞,想要过到马路对面。谁料刚迈出一条腿,左边就杀出一员虎将。一辆电瓶车贴着我的腿呼啸而过。我被吓得愣住,躲闪不急。僵在原地,歪着伞。也许在旁人看来,我像是被精湛的骑行技术惊艳到呆住。大将奔驰而去,背后留下的不是滚滚烟尘,而是在雨里狼狈不堪的我。
雨水顺着伞背留到我的左肩。虽然还未入秋,我也感到了沁人的凉意。浅蓝的布料变成了深蓝色。我的裤腿不出意料地溅满了污水。裤脚和鞋面还有污水在我忿忿的注视下,讪讪地流下来。
眼角忽瞟到一个小小的身影。一只流浪狗,许是仗着有我,要一起过马路,结果和我一样成了受害者。正用同样忿忿的眼光看着我,好像在说“哼哼!”
许久未修剪的长毛几乎垂到地上,污水嘀嗒横流,只依稀可见它米黄的本色。毛发都塌了下来,几乎遮住了眼睛。同样狼狈不堪。
我的不平立马烟消云散。哈哈,连我狼狈、愤懑的时候,生活都送我一个伴儿,和我一起愤世嫉俗。
流浪狗见我怒色顿失,一脸疑惑。以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摇头叹气地自己踱过了马路。
生活赐予我的恩赐岂止如此。彤日出岫,云起金边,流光乍现,金波粼粼,鸟啼顿起。这是对海上日出的统一印象吧?然,我第一次看见的海上日出并非如此。
天还黑着,我们三兄妹就从床上被拎起来,塞到车里。闭着眼睛坐在车上时,迷迷糊糊听见舅舅得意地说着自己如何找到看日出的最佳地点。下车后,平台上空无一人,唯有飕飕凉风。
“诶,咋没得人咧?”我妈发出疑问。“我们来得早嘛。”舅舅得意道。被迫拎起来的我们向他投去幽怨的眼神。舅舅全然没注意,还转过头来教育我们“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我弟小声嘟囔“早起的虫儿被鸟吃”。舅舅还说“可以抢占最佳角度”,我弟又接嘴“人都没有,根本不用抢”。
又过了一会儿,我哥终于决定说出来,“我们得不得遭走错了?”一个环卫大姐边扫地边用粤语版普通话说:“你们看日出啊?走错啦!要在那边才看得见。”说着用手指着相反的方向。
我们:……
一看时间,就算赶过去也看不到正牌儿日出了,只好作罢。“哈哈,这儿也挺好。”舅舅心虚地笑道。
这里只有我们杵在风里,相比正牌儿观景地,倒也清静。
是真的静。静到可以听见清晨细腻温柔的海风在耳边游走 ,可以听见海鸟扇着翅膀准备出海,可以听见涨潮时海浪悄悄纠缠着平台的木板,可以听见旁边垃圾桶里的老鼠在窸窸窣窣的鼓捣着家产,还有时不时有一两声昆虫的梦呓。
估摸着快日出时,周遭的动静大了起来。即使不能看见黛山之后浓似油画般的阳光喷涌而出,万物也以郑重的姿态热烈地在为新的一天做足准备。
海风渐烈,虫声渐浓。路上慢慢变得热闹起来。大爷叼着烟,踩着卖早茶的三轮儿罄零哐啷地过来。路边的店铺也“哐”地卷起了卷帘门,老板娘在“嗞嗞”地炸着油条,店小二用大勺鼓捣着大桶里装的口味各异的粥,冒着阵阵热气。
从山背渐有奶黄色的光流淌下来,天空也被调和成了淡黄色。阳光一点一点地伸展,直至星辰黯淡,黑夜消散,日光流转。一时蝉声肆意,波涛嚣张。有了婴孩的哭闹,汽车的来往,小店的吆喝,人群的熙攘。天亮了。
无论在哪里,天总是会亮的,温柔的阳光总会裹满全身,浩瀚的德泽总会布满天地万物。
生活从不吝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