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5-20“树顶漫步”记

阳光下的大森林就像画家精心绘制的一幅画,色彩层次分明,浓淡相宜。风吹过,又似海面,波浪滚滚而来,又滚滚而去,声若潮至。我似乎觉得脚下的栈道也摇晃了起来,不由抓紧了护栏。惊恐中,海浪起伏的幅度更大了,潮声怒吼。环顾一周,绿色的海,无边无际,木质栈桥宛如孤舟漂海,脆弱、渺小与无助使人身无所系心无所安。我分明感觉心跳加速双腿发软,几欲瘫坐。我知道自己恐高,今天硬撑着走上树顶栈道,只是不想在学生面前露怯,以维护师者自尊罢了。看来,我是得知难而退了,在自然力面前,人的自尊的力量实在有限,不能最后被人架着下去,就太狼狈了。

孩子们兴奋极了。回归自然与一览众山小的叠加,使长久以来圈在学校过着单调生活的孩子们彻底释放,一个个大呼小叫着,浑然不觉几十米高度所带给人的恐惧。年轻的心一向无所畏惧。确实,孩子们正是好奇心盛的年龄却整日过着等同老年人的单调生活,我每每看着,心里暗暗难过。他们应该多出去玩玩,多同树,草,花亲近,多同蝌蚪,青蛙,蝴蝶互动;他们应该在风里疯跑,在雨里高歌。唉,有什么办法呢?——升学的压力让大家喘不过气来!怕受伤,只好把孩子整日圈在教室里。人人都知道应该怎样做,人人都不做。每人都在做自己讨厌的事情。——导游极力维护着队伍,陪同的老师跑前跑后,操心着孩子们的安全。

我坐在树下,此刻听不见任何的人声。顿时放松了身上的每一块肌肉,清空了头脑的每一个角落,身与心俱澄明。尘世的烦恼似乎是遥远的往事,遥远到几乎快要遗忘了。整个人沉浸在温柔而透明的寂静中。寂静中,抬头仰望,澄澈的阳光正穿过树叶间隙照射下来,像繁星在空中闪烁,有些刺眼,却十分晶莹美丽,透着不可捉摸的静谧。照射下来的光影,若隐若现地左右悠扬地晃着。树根部不知名的小草在光影的晃动中明明暗暗地闪烁。也有少量的灌木,只是太少——也许是景区为了便于游客穿行挖掉了吧。从这头的树林往那头望去,无尽的绿色又显得有些空洞。我想起俄罗斯电影《这里的黎明静悄悄》中的一些场景,广袤的原野,挺拔的树,那些年轻的姑娘在白桦林中顽强地狙击着侵略者,一个个地牺牲。我内心隐隐作痛。是呀,活着是多么美好的事情!然而,有人却要破坏这种美好。俄罗斯人的艺术感觉真好,就是这么从容地讲述一个发生在美丽大地上的毁灭美丽的故事,任由读者或观众做出自己的判断。我想,真正的艺术就该这样,让读者判断而不是代替读者判断。

上午,我们走了“自然之路”。景区秉承“无痕山林”的理念,台阶用木头铺设,小桥用木头架起,大部分宽度不超过一米,以达到对环境冲击最小化的效果。因地制宜,就地取材,追求与周遭自然景观融合。我仔细看了“无痕山林”理念的介绍,深以为然。复制下来,聊做普及吧。

20世纪60年代的美国,户外运动开始兴起,大批的爱好者进入森林公园野营。到了70年代,户外运动对自然和人文资源的破坏和冲击开始引起美国相关部门的重视。许多管理部分开始与专业人士、民间团体合作,一起教育民众户外游的环境保护观念。“无痕山林”理念正是在这个时期慢慢涌现。

在1982年,一位Custer国家森林的工作人员Tom Att与他的同事,开始发展“无痕山林”户外活动方案,此活动随即在林业署系统下逐渐传开。在1987年由美国林业署、国家公园署及土地管理局合作发行《无痕山林土地理论》「LeaveNo Trace Land Ethics」倡导手册,宣扬保护自然的精神,呼吁游客尊重自然。

散漫地走着,看到什么感兴趣的事物,就多停留一会儿。也随手拍一些照片,照片里的主角都是树或小溪亦或石头,也有人,但人是配角。在自然面前,人算什么?伟大者永远是自然。人对于自然来说永远是孩子,是小学生。我喜欢看古人的山水,有人,人都很小,占据大篇幅的永远是山或者水。我爱古人如此的聪明,在自然面前不自大,永远谦卑,永远敬畏。

随手把一些照片分享到班级群里,毕竟带着任务呢——研学旅行。很快有家长要求拍他们孩子的照片。令人无语。孩子你见的次数太多了,还要看吗?这些美丽的风景不是你很少见的吗?你的孩子正在这美丽的风景中旅行,不是你所乐见的吗?然而,就是想看看自己的孩子。美并不能使其愉悦,唯有自己的孩子可以带来开心——因为孩子是自己的。很多人太缺乏安全感了,只想紧紧地抓住点什么才心安。生活的大河裹挟了所有人,向前向前,根本无暇看看两岸的风景。

偶尔林间风来,每个毛孔都开怀大笑。这样的贵客从不愿光临人类引以为傲的水泥丛林。它更喜欢抚摸每一片树叶,亲吻每一朵小花。但它绝不吝啬,只要你走进森林,照样一视同仁。我赞同这样的性格,高傲但不狭隘。

起身走走。松树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我想起了一些老友——继辉、方宁、黎晓、黄睿、朱丹、任卡……我们曾经在一起热血沸腾地横行在青春的森林里,如今分散在各自的天涯,被生活死死地摁住了手脚。已经近二十年不曾相见了,也许永远也不会相见了。在尘世的这几十年里,我见过太多丑陋的人了,各种各样的丑陋败坏了我的胃口。我很久不愿出门,不愿久处在人群中。一败再败,令人沮丧。此刻,美丽的大自然中,我愿意久久地想念那些可爱的朋友。

有时,我觉得自己贫穷,穷得只剩了一具破烂的躯体和未知的疼痛的日子;有时,我又觉得自己还算富有,毕竟我那些美好的曾经与记忆只属于我——如果美好的记忆也是衡量一个人富裕标准的话——永远不会失去!

在森林里,我感到心安,是因为人类来自于森林吗?在森林里,我只愿意回忆美好,是因为美的感召吗?哦,也许是吧。我搞不清楚,我也不想去搞清楚,就这样静静地享受吧,贪婪地享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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