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从农村出来的很多人来说,农村是永远回不去了的故乡。
老家屋前有一个院子。
院子很大。早些年,院子里除了一间窝棚,再就是几棵砍了至多只能做板凳的梓树。
一次回家,我惊奇地发现院子里长着一株半人高壮硕的栀子花树。母亲说,花树是前几年栽种的。因阳光充足雨水丰沛且细心养护,花树长得很快,每年都要开几大捧栀子花。
我很意外。孩提时代在老家时,栀子花是稀罕物,只有家境较好的少数人家才有。遇到栀子花开放的时候,如果有同学将栀子花放在书包里带到学校,会引来众多羡慕的目光。如果有人送来几朵花,就当成宝贝般用清水养着。那种沁人心脾的花香,在我心头萦绕了多年。
生养我的是一个大村庄,有人家上百户。那些年,村里种有栀子花树的只有两户。花树均种在院子里,并且院墙有一人多高。院墙太高太陡,孩子们攀不上去。更可怕的是,开花时这两户人家家里每天都有专人守护,大多是横眉立目的老头或凶悍的老太。我们在围墙外设法上墙,一有动静他们就飞奔而出大声斥骂,将一大群孩子追得满村跑。所以,我们至多只能爬上两处院落附近的高处,垂涎三尺地往院子里窥视。自己家能有一棵栀子花树,每年开花时想怎么摘就怎么摘,是我少年时最迫切的愿望。
但是,和农村绝大多数父母一样,我的父母正“儿细女小“”,每天想着如何养活一家人,哪有闲情雅致去种花?栽种栀子花的愿望也一直没有实现。
长大离开故乡后,我就很少回去。多则一年两次,少为两三年一次。今年端午节,单位只放了两天假。故乡远在千里之外,乘坐动车后,还要转客车及三轮车。如果回乡,只能在家住一晚上。犹豫再三,我还是登上了开往故乡的列车。在武汉,约上了定居在外的弟弟和妹妹。回到家里,父母虽埋怨时间太紧回一趟如打仗不该回,但笑意明显洋溢在脸上。三个孩子都回来了了,父母忙着杀鸡、买酒,家里过节般喜庆。
吃晚饭在院子里小坐,惊觉半人高的栀子花树上开满了洁白的花朵。走近细闻,无比熟悉的花香却似乎没有当年浓烈。物质条件日益提高,我却早已不是往昔贫穷的少年。
“每年要开好多花,你们都不在屋里,花开了都没人摘。以前家里穷,没种花;现在种了,你们都和燕子一样,长大飞了。”母亲指着栀子花树,言语里满是落寞。
走出家门,村子显得冷清空旷。村前走到村后,难得看到人影。父亲说,村里加起来 只有二三十个人,大多是他这般年龄的老人,再就是屈指可数的几位留守儿童。
几户人家的房前屋后,栀子花树上花朵洁白如雪。这些栀子花树是我离开家乡后才栽种的,在围墙之外。即便这样的栀子花,也基本上无人问津。“村里哪里还有人呢?花开败了都没有人去摘。”父亲一边摇头一边叹息。
这些年,村里人要么走出了村庄在城市成家立业,要么出外打工逢年过节时才回家来一趟。走出去的人越来越多,留下来人越来越少。有些家庭因为父母还在,子女们偶尔还回来。一旦父母故去,他们与村庄的关系将彻底了断。
儿女们不回家,院子里花开得再好,也只是花香满园无人赏。我决定,以后即便工作再忙,我也要抽空多回来。毕竟对于游子来说,父母在,家才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