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从南到北,从内陆到沿海,去过许多的城市,看过众多曼妙的风景,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却再也没有什么像记忆中的那个女生给我的回忆来得深刻。
云梦路,是年少时的住址,也是故事的起源地。记忆中有一个女孩,她有一个很少见却很好听的姓——慕容,长得很清秀,微瘦的脸庞给人一种温婉的感觉。她住在云梦路128号,而我家是云梦路129号,因而,在记忆中的某一段时间我们可以称得上是邻居。
那时我们在同一所学校,同一个年级,只是不同班级。上下学的时候我们常常会在路上遇见,但彼此却从来不会说话,都知道有对方这么一个人,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去认识一下。那时并不知道这是少年的心性使然,只是单纯的觉得主动向女生打招呼太没有面子了。
每天早上她都会比我早几分钟去学校。听到铁门轻轻的哐当一下的撞击声,便知道是她出门了。这时我便喝几口妈妈慢悠悠的准备的牛奶,嘴里咬着一块面包拿上书包就火急火燎的赶了出去。我走路很快,没一会儿就能赶上她。她背着印花的帆布书包,扎着清爽利落的马尾,走在布满大大小小的小吃摊和林林总总的百货店的街道,我总是一眼就可以看到她,因为她在这凌乱充满生活气息的小街上是那般的出众与脱俗。
有时她走在街道的右边,我便改成走左边,她在文具店停了下来,我便在旁边的书店看漫画。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不知道。反正她也不知道。
升入了高二,学校规定需要上晚自习。彼时,她出落的更加漂亮,虽然她不会化妆,一心只扑在学习上,但走在路上便吸引了众多的目光。
一天晚上,她妈妈来到我的家里跟我父母寒暄了几句便说明了来由。近来常有一些邻校的小混混给她写情书,约她到公园或游乐场去见面,有的见没有作用就直接在放学的路上拦截她,要与她交朋友。她妈妈平时工作忙,也不能每天接送她,就想着我们是同校,叫我与她上下学同行,有个照应。我二话不说就点头答应了。这时她才从她妈妈身边抬起了低垂的双眼,那双小鹿般的眼眸含着笑意对我笑了笑。她们离开后,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跑到房间里关上门一阵呐喊,然后毫无悬念的,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敲响了我家的大门,我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不好意思的让她进来等我一会,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我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收拾干净,然后拿上书包对她说,可以了,我们走吧。
一出门,她便递过来一包糕点样的东西,我问这是什么,她笑着说,云片糕,上次外婆来看我的时候给我带来的。我拿了一片放在嘴里,甜甜的凉凉的,很特别的味道。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突然变得很软,像在一块软绵绵的草地上打滚。以前,我们没有说过话,我以为她是一个挺高傲的女生,现在我们却像认识多年的老朋友一样。
一路上我们话不多,却也不觉得尴尬。直到一包云片糕快吃完了,我才想到从来没有见过她的爸爸,便脱口而出,怎么从来没有看见过你爸爸。她沉默了好一会才说,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爸爸就去世了,我是跟着我外婆一起长大的,你吃的云片糕是我小时候最喜欢吃的零食。
然后我们不再说话,我既感到高兴,因为她愿意对我说她不愿提及的事情,同样的也因为这不愿提及的事情感到深深地悲伤。
每次上下学我和她都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不会很远也不会很近,但是我还是能够闻到她身上的那种像栀子花的清香。那一刻我感到有点羞怯,会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忙装做百无聊赖的样子数着过往的汽车。而她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静静地走路,手指在书包带的环扣绕动,曾问过她,她说小时候妈妈不在身边,每次放学的时候,别的小孩都有父母来接,而她只能自己走回去,心里特别害怕,不由自主的手指就会绕书包上的环扣,后来不害怕了却发现改不了了。
我静静地听着,心中突然有了股凛然。她的气质里有一股与年龄不相符的忧郁,像水雾一般迷漫了我。那时我才十七岁,却深深地被她身上的那种孤傲而又清冷的忧郁所吸引。如果将来有种厄运像高速公路上刹车失灵的小车一样向她驶来,我想我会用生命去拥护她。
这段从家到学校的路我与她同行了两年,我们并不像那种无话不谈的朋友,更像是相知相交多年的老友,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默契。有一次,我像往常一样去她教室等她,她因为老师交代的一些事情忙到很晚。晚自习过后的学校静悄悄的,疏离的路灯昏黄的为我们照亮脚下的路。她抱歉的对我说,不好意思啊,让你这么晚才能回去,我给你唱一首歌吧。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带着轻松与活跃,不同于白天的淡然。她唱得很好听,我安静的听着,心中雀跃,享受着夜晚的惬意和与她在一起的时光。
走到路口的转角处,我们被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人拦住了去路。在那一天我为她打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架。
一个染着黄头发的人对我说,没你的事了,你可以滚了。我知道我并不是一个勇敢的人,那一刻我甚至感到害怕,但是我还是站着没有动,因为她正在我的身后抓着我的手,是的,我的心又平静了下来。我蛮横的说,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话还没有说完,对方的拳头便向我飞来,立刻鼻血便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她惊叫的把书包砸向对方然后想来看我的伤势,而我觉得狼狈,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挨打的确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我推开她迫切的想找一件武器,在我拿起墙角的残砖想反击时,闻声赶来了一些路人,混混见状骑上车便跑了。
回到家里,她红着眼睛非要给我搽药,但我觉得此时的自己太过于狼狈,便找借口让她回去了。那天晚上,我发誓要在她面前找回面子跟那些混混轰轰烈烈的打一次架,却没想到再也没有机会了。直到现在我还是觉得有一点小小的遗憾。
因为她不是本地的户口,无法进行高考报名,半个月后,她便转学回到了她的老家。临走的时候她把地址写在了一个本子上送给了我,说以后一定要给她写信。我看着她讷讷的说,会的,会的。直到车子看不见踪影了,我还站在送别的路口。回到家里,我翻开本子,扉页有一句话,谢谢你陪我度过了两年令我今后回忆起来最美的时光。
很多年过去了,我换过很多个生活的城市,从南方到北方,从内陆小城到海滨城市,我再也没有见过她,事实证明我当时的预感非常正确。在她离开的一个星期后,那本放在我抽屉的本子不见了,我发疯似的找,最后我不得不接受现实。就像在她离开的那一刻,我有一个错觉,认为在今后跟她再也不会见面。
我想我今后再也不会遇不到这么一个女孩,她让我平淡的生活一点一点的添加甜的,凉的,酸的的味道,她让一个男孩第一次感受到怦然心动,她让我有一段足以温暖得过时光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