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晴在这家公司三年时间,毕业到现在。她不是那种有大志的人,加入这家公司不是看前景薪水之类,看的是能不能找个老公。是不是好老公,她也没看法,远离了家乡,她只想找个人陪。她对喜欢的男人还是有个标准的,斯文,孝顺,踏实,最好有点小帅气。奈何这三年时间,公司里的男同事,要不就是孩子气,要不就是没感觉,她就一直持观望状态。反正她算老员工,其他人都是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不过三年时间,她也有点倦了,没想过离职,她开始怪这家公司风水不好。
直到一年前阿辉的出现。
阿辉来面试,是阿晴开的门。这男生朝他一笑,又快速低下头,脸红了。阿晴脸也红了。
阿辉是斯文的,踏实的,内敛的,不善言辞的;阿晴却觉得,比起很多男生的夸夸其谈,这样反而舒服自在。阿晴呢,也不是主动的人,让她向人表白,比让她杀只老鼠还难,她可是很怕老鼠的。因为工作岗位不同,她根本没有机会和阿辉说太多的话,更别说单独相处。就算是见了面,也是笑笑,说句吃了饭没,对话内容没有一点内涵;她可是很想知道阿辉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啊喜欢看什么电影啊喜欢听什么音乐。她就等啊,坐立不安地等啊,等了一年。公司经常有同事聚会,她想,可以趁着这机会和他聊聊,探探口风,看看他对她有没有好感。
但阿辉从来不参与这种活动。
每次阿辉都说,要回家吃饭,爸妈在家等着。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同事们就开始说闲话。有说他清高看不起人的,有说他孝顺的,有说他其实结了婚的,连老板有次也说阿辉不会做人。
阿晴探口风的小秘密看来实现不了,但她有点小高兴,要是阿辉每晚都回家陪父母吃饭,她就考虑要不要喝两瓶啤酒找他表白了。
想是这样想,如是者又过了一年。这天阿辉来找她,让她下班后等一等。
阿晴那时的样子一定很奇怪,事实上她心里像心梗塞了一下:他约我吃饭?他约我喝咖啡?他也喜欢我?他约我?他约我?他约我?
下班后,同事都走了,阿辉样子不太自在地走过来。阿晴手指都掐白了。
阿辉想让阿晴帮她买两个胸罩。
阿晴样子难堪是绝对的,阿辉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阿辉开口的时候,支支吾吾很久,阿晴却不敢看他,直到他说了买俩胸罩,阿晴先是问了一句什么,阿辉又说了一次,阿晴低下头想了很久,才抬起头看阿辉,阿晴脸上什么害羞紧张都不见了,更多的是警惕,和难以置信。
阿辉脸色忽红忽白,他说,是帮妈妈买。但是自己一直没买过,觉得很奇怪。
阿晴问,让你妈自己去买不行吗?
阿辉脸色变了一变,说了句“我自己买吧”,扭头就走。
阿晴想了好几秒,才叫住他。
周六。商场。
阿晴特意挑了两个棉质的、舒适的胸罩,她想老人家应该都喜欢这种。商场门口,把包装袋交给阿辉,阿晴期待着他会请她吃饭谢谢她,阿辉说了声谢谢,又说,我先回去了,我爸妈等我吃饭。
阿晴脸都绿了。她想开个玩笑,但她又不是会开玩笑的人,结果就奇奇怪怪地大喊了一句:“你是不是变态啊?”阿辉回过头,说我不是。阿晴觉得就豁出去吧,就又喊“你不请我吃饭吗?这么尴尬的事。”阿辉说,我得回家吃饭,我爸妈在等我。阿晴不屈不挠:“那你请我去你家吃啊。”
阿辉这回不说话。
阿辉家里有点昏暗,老房子,但里面却布置得很雅致,也很干净。阿晴换了拖鞋,把手上的外卖餐盒放在饭桌上。在商场门口,阿辉不说话,阿晴今天大概是肾上腺素冲了头脑,她走向阿辉,说,走吧,上你家吃饭。阿辉就扭头,一直走。中途停在了一家快餐店,阿辉点了四五个菜,几盒白饭。阿晴忍不住问,不是阿姨煮饭吗?阿辉还是不说话,她有点尴尬,就进了快餐店等外卖,她望出去,阿辉脸上很平静,望着街上的人流,眼神空空的。阿辉进门后,径直走进厨房,也没跟阿晴说话,阿晴尴尬,又有点难受,答应阿辉买胸罩之后的几天,她想这男的是个变态,是个养了性奴的,是个家里有各种道具的房间的,是个什么神秘组织的,后来,她觉得,可能他什么都不是,他真的是想帮母亲买个胸罩。
想多都没用,都来了,如果是个变态,以后就断了对他的念想;阿晴却没担心过如果阿辉是个变态,她会不会被他杀掉。正胡思乱想着,阿辉从厨房拿了碗筷,正整理着饭桌,阿晴走过去帮忙,阿辉就把筷子交到她手上,走进了睡房。
阿晴忍不住向睡房张望。睡房里亮着灯,有电视的声音,大概是阿辉的父母在看电视,阿晴想。别望,阿辉出来了,阿晴赶紧低下头。
阿辉走到饭桌旁,阿晴准备好笑容,抬起头,阿辉手里捧着两个瓦罐,瓦罐上面是类似符咒的东西。
那一看就是骨灰瓮。阿晴张大嘴,手上的动作也停了。阿辉把骨灰瓮放在桌上,又拿过阿晴手上的碗筷,麻利的布置着,说,坐下吃饭吧;又对着那俩骨灰瓮说,爸,妈,吃饭,今天没来得及煮了,就随便买了点现成的。
阿晴毛孔竖了起来,但也坐了下来,拿起饭碗。阿辉向着骨灰瓮听了听,像听到别人说话,片刻又说:“买了,我怕我自己去买会奇怪,就让林小姐帮忙。”她没有直视阿晴,又说:“这是我公司的同事,林小姐,人很好”。
阿晴低头看了看饭碗,鸡肉还有点生,红红的,她还是咬了下去,她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叫阿姨叔叔好。
公司的人,说着说着就厌了,主要是阿晴回去也澄清了不少,说,阿辉是真的回家和父母吃饭,同事又笑,连父母都见了,就赶紧结婚吧。她大大方方地说,结婚了肯定请你们。
事实上她也不清楚阿辉会不会赞成婚礼。那天晚饭,她一直沉默,阿辉则对着骨灰瓮自说自话,说些公司啊,生活啊之类的事。晚饭后,阿晴收拾碗筷,阿辉拿出一个大铁桶,把胸罩点火烧掉,口里低声说着什么。
后来呢,阿晴想,阿辉大概是觉得自己不是会乱说话的人,或者他也不介意她乱说话。两个月后,阿辉又找她买过一些女人衣服,她每次都会搭些小配件,说阿姨可能会喜欢。阿辉第一次听见这话,脸上也没有表情。顺理成章地,阿晴把衣服交给阿辉后,也会上他家吃饭。就这样持续了半年,她不知道阿辉现在算不算她男朋友,两人连牵手都没有过,但聊天倒是多了起来,他喜欢的电影喜欢的音乐,她都知道;但她不知道阿辉的父母是怎么去世的,在阿辉的世界里,他父母一直在他身边生活着,她也不问。
这天下班,阿晴便到阿辉家里,阿辉今天调休,厨房里“滋滋”地煎着鱼。阿晴走进睡房,抱起两个骨灰瓮,说“阿姨叔叔吃饭了”,便往外走。桌上摆满了饭菜,阿晴说自己想学煮饭了,不然阿姨叔叔不喜欢懒的女人。阿辉笑笑说,你这是要嫁给我吗。
阿辉其实也不是很沉默寡言,这半年两人都是这样交流。
喝着汤,阿晴又烦了,发起呆;阿辉问,她说没事。她在想,该怎么跟自己父母交代呢?她又不想吓着父母,又不想阿辉难受,她叹一口气,对着骨灰瓮悄声说,叔叔阿姨我该怎么办啊。
完